第十七章
夕阳无限
一
总一百三十七
一晃十年又过去了。这十年，是华夏大地飞速发展的十年，不少地方旧貌换新颜，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老百姓的日子是越过越滋润。但与之相反的是，六奶夫人居住的古镇却在日渐衰败，受市场经济的冲击，曾经辉煌几千年的古镇制盐业逐渐被新兴工业所替代，先是减产，后来停产。盐民的子民大部分外出务工，古镇的常住人口较兴盛时减少了百分之八十。陈明刚退休的第二年，粮站也宣布解体了。十年中，六奶夫人的三个孩子相继成家。老大陈民主找了个中学教师，他自己也在政府部门工作，儿子都上小学了，小日子过得挺滋润。老二陈跃进已经是第三次结婚，为这事六奶夫人不知骂了他多少回。他本来在深圳的一家公司上班，但没过几年就自己单干。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十年的时间，竟积聚了上百万的身家。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个医生，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很讨六奶夫人的喜欢，但俩人在一起还没过到一年。也说不出是啥原因，只是觉得在一起没意思，说离亦就离了。第二任妻子是个个体演员，唱歌的，声音有点像李玲玉，刚开始，陈跃进十分迷恋她的声音。俩人关系也很好。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自己深爱的女人竟给自己戴了绿帽子。没有任何犹疑，他果断地和她分手了。现在这个女人是一个副市长的女儿，她虽没有第一任妻子那样贤慧，也没有第二任妻子那样漂亮，但她在陈跃进的眼中绝对是一只潜力股。陈翠翠的男人是个小包工头，这男人啥都好，也很疼她，但就好一口酒。三朋四友在一起，他啥都忘了。有一回，他回去晚了，陈翠翠硬是没开门，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的男人竟在门口睡着了。她也有一个女儿，刚满三岁。
六奶夫人虽然儿孙满堂，但陈跃进和陈翠翠都在外面，陈民主在县城，也是十天半月甚至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大多时候，六奶夫人一个人呆在古镇看青山绿水。陈翠翠倒是真心实意喊母亲在她居住的成都去玩，但她不习惯，不到一个星期就又打道回府了。至于陈跃进，一个月能有一个电话就不错了。还好，陈明还在古镇。要不然，六奶夫人真不知道这日子咋过。
六奶夫人和陈明都是年逾古稀之人，不过陈明看上去苍老多了，背也坨了，不过庆幸的是他精神很好。俩人虽不是一家人，但胜似一家人。六奶夫人只要做啥好吃的，总要喊陈明。陈明也不客气，只要身体容许，总要喝一小杯。他的酒量已大不如从前，但每次还能喝一二两。兴致好的时候，六奶夫人也陪他喝一点。左右邻舍刚开始还用异样的目光瞅着他俩，但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有的人还打听到他们的故事，除了多一份新奇，更多一份感动。除了经常在一起吃饭外，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一起散步。当然，和其他很多人一样，他们有时也闹矛盾。有次，六奶夫人一连几天都没有理陈明，最后还是以陈明厚着脸皮道歉了事。
这天，陈翠翠一家人从成都回来，可忙坏了六奶夫人。临到吃饭的时候，陈翠翠还是未见陈明，终于有些忍不住，悄悄把母亲拉到一边。
“妈，陈叔咋还没来？”陈翠小声地。
“他来作什？丫头，你男人在这，你可别胡说！”六奶夫人紧张地往外瞅了一眼，警告道。
“嗨！妈，明生又不是外人。再说，你这样子，陈叔会多心的。”陈翠翠提醒道。她的男人名叫叶明生。
“丫头，你一回家就唠唠叨叨的话比你妈还多！我们的事不要你搀和，你忙自己的去！”六奶夫人有些不耐烦，拉长了脸。
“好啦好啦，我不多嘴就是。我是说陈叔这人真的不错。再说我们又都不在你的身边。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应当开通些。”陈翠翠认真地。
“还在多嘴是不是？我现在都啥岁数了，过一天算一天，还想那些事做什。好啦，这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明生他们也饿了，你把这些个菜先端出去。”六奶夫人一边盛汤一边吩咐道。
陈翠翠叹了口气，端着菜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陈翠翠的女儿叶珍珍这也不吃那也不知，陈翠翠怕母亲多心，就吓唬了女儿一下，这一下，叶珍珍不依了哇哇地哭起来。六奶夫人见状心疼不已，忙放下碗筷一把把外孙女搂到怀中，她狠狠地瞪了陈翠翠一眼。
“孩子小，她知道个啥？”六奶夫人训斥道。她转过脸又满脸堆笑地哄叶珍珍：“乖，珍珍不哭。外婆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这招还真管用，叶珍珍立马不哭了，她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六奶夫人。“好！真是我的乖孙女。外婆就给你讲个杀鬼子的故事……”她喃喃地，陷入回忆中。但她刚开口，陈翠翠就打断她的话。
“妈，你还是讲个别的吧。这个多吓人。”陈翠翠说。
“咋的啦？现在吃上白面馍馍，就忘了吃糠腌菜的日子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六奶夫人有些不高兴，但她的话又被打断。
“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现在是和平时期，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别老想着那些个事，那些已经是历史了。”陈翠翠笑着说。
“你说啥？难道说小鬼子欺负我们那么多年，这账就这么算了？”六奶夫人有些激动，脸憋得通红，要不是女婿在场，说不定她早就拍桌子了。
陈翠翠还想说什么，叶明生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又眨了眨眼，他举起酒杯：“妈，我早就听翠翠说，你年轻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少人一听见你的名字就闻风丧胆，这杯酒女婿敬您，祝您老百年长寿。”他谦恭地。
听了这话，六奶夫人转怒为喜，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个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我从来都不怕坏人，尤其是小鬼子。来，喝酒喝酒。”
“妈，那您给我们讲讲您过去的事。”叶明生随口说道。
“好呢！”六奶夫人应了一声。
叶明生的提议一下子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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