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自从剪了辫子后,黄老太爷很是怏了一段时期。连最爱去的茶摊也很少去了,成天闷在屋头看古装书,什么薛仁贵呀,七剑下天山呀等等。这天她刚把书拿起,听见里屋扑通一声,他赶紧跑进去,只见母亲躺在地上,双脚不停地抖动,整个身子倦缩在一起,嘴角上似有血丝。黄老太爷大吃一惊,扔掉手中的书,俯下身下意识地用手探了探母亲的鼻孔,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床上。听见响声后,黄田氏慌慌地从外面跑进来,她刚想开口,黄老太爷摆摆手,让她先去冲杯糖水。他伸出手,轻轻替母亲把了把脉。黄老太爷从里面出来后神思恍惚,黄田氏心里已猜中七八分。
“要不,咱再请个郎中瞅瞅?”黄田氏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道。
“不必了,我就是最好的郎中。咱娘是阳寿已尽,还是准备后事吧。”黄老太爷叹了口气,眼角中不知不觉有了泪水。
六奶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溜进来,她瞅瞅父亲又瞅瞅母亲,再望望躺在床上的奶奶,似乎明白了什么,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声把奶奶从恍惚中拉回来,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示意六奶夫人到她面前。奶奶用她枯槁的手轻轻摸了摸六奶夫人的头。
“丫头,别怕,奶奶刚才只是睡熟了。奶奶呀,刚才看见你爷爷了,他还是老样子,苦着个脸,在那转悠呢。”奶奶说,声音很轻很轻。还笑了笑。
六奶夫人抱紧奶奶,哭得更响。这时,她的兄弟姐妹从外面全进来了,见此情形,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呀,都要好好听爹娘的话。奶奶太困了,就不陪你们玩了。”奶奶慈祥地笑了笑,努力地朝黄老太爷望了望,慢慢闭上眼睛。
黄田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忧伤的唢呐响个不停,黄老太爷抱着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一个兄弟举着主花圈,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沉浸在悲痛中。不远的一段路,好像特别漫长,脚像灌了铅,每走一步路,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在奶奶下葬的一刹那,六奶夫人突然觉得奶奶也许真的是睡着了。
奶奶走后,家里像清静了许多,母亲一天只知道忙忙碌碌,父亲变得沉默不语。弟弟都上私塾跟先生识字去了,每每放学,讲起私塾里的趣事,让六奶夫人羡慕不已。好几次,六奶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家里的生活越来越苦,实在没能力供自己上学,再说还有俩姐姐呢。六奶夫人的大姐黄齐静在十七岁那年就嫁到外省去了,二姐今年也十七了,来家里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二姐的眼光很高,似乎谁也看不上,让黄田氏暗地里着急。二姐黄齐芸和六奶夫人的性格完全相反,看上去斯斯文文温温柔柔,很讨男孩子的喜欢。尤其是她那双大眼睛,只那么轻轻瞟人一眼,恐怕不少男孩子连魂都要掉。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六奶夫人觉得二姐就像妖精,专吸男人血的妖精。有时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要知道她才十五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五弟黄齐文从私塾回来后似乎言犹未尽,摇头晃脑地在六奶夫人面前卖弄文采。六奶夫人越听越烦,到后来竟用拳头狠狠教训了五弟一顿,一时间整个屋里都听得见五弟的哭声。六奶夫人心慌了,忙又去哄他,谁知五弟不停情,哭得更凶。正在这时,黄老太爷从外面进来。在六奶夫人五姊妹中,黄老太爷最疼的就是黄齐文,见他哭得那么伤心,自是心疼不已,当下拿出家传的黑尺子对着六奶夫人就是一顿乱揍。六奶夫人紧紧咬着牙,既不闪也不躲,这让黄老太爷愈加志生气,下手就更重了。黄田氏在一边终于看不过。跑上来夺黄老太爷手中的黑尺子,自己也跟着挨了几鞭子。黄老太爷打累了,坐在椅子上喘气。黄田氏见六奶夫人身上全是伤痕,忙把她拉到里屋,让她脱了衣服躺到床上。赶紧找了些红药水,用棉花沾上后轻轻地擦。
“三丫头,不是娘说你,你这么大了,还和你弟弟计较什么?再说你干吗顶撞你父亲?这是大不孝,你知道么?以后千万要注意。”黄田氏咛嘱道。
“谁让他炫耀?他该挨揍!”六奶夫人嘴上一点儿也不饶人。
“你这话可不对,他是你亲弟弟,你得让着他。”黄田氏纠正道。
“凭什么?再说为啥不让我读书?”六奶夫人振振有词。
“女娃子家家读什么书!迟早要嫁人的,迟早是别人家的娃。”黄田氏不以为然。
黄田氏已擦完六奶夫人背后,让她翻过身来。当她看清六奶夫人前面时,不由愣住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黄田氏想到什么,她犹豫了半天,用手轻轻推了推黄老太爷。
“当家的,有话跟你说呢。”黄田氏轻轻地。
黄老太爷翻了个身,把脸对着黄田氏。他觉得黄田氏看上去怪怪的。
“有啥话就说吧,别藏着掖着。”黄老太爷失去耐心,催促道。
“我觉得,我觉得三丫头不大对劲呢。”黄田氏喁喁地。
“不大对劲?啥不大对劲?”黄老太爷下意识地。
“她那地方跟咱的不一样。”
“啥不一样?”
“她那地方,她那地方长着六个呢。”
“你说啥?你说三丫头有六个奶?”
“你小声点!孩子们都在旁边屋子躺着呢。”
“这是老天对咱的惩罚呀!当时我就说不要不要,你不听,这下好了。这事要是张扬出去,我这张老脸住哪搁!”
“当家的,你说三丫头以后能说上对象吗?”
“还是早点让她自立门户吧。别坏了祖上的阴德。作孽作孽呀!她生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头,这下应验了。”
黄老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黄田氏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很快掉下来。她又怕孩子们听见,便拼命地忍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叫宋辉的男孩子走进黄齐芸的世界。宋辉是一位盐商的公子,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父亲便送他去外省念书,上个月刚回来。宋辉高高大大的戴一副眼镜,看上去略微偏瘦。他们是在大宁河边遇见的。那天天气很热,黄齐芸坐在大宁河的一块青石板上,把脚放进水里轻轻地摇。不时有一些小鱼从脚边滑过。痒酥酥的。黄齐芸低着头正兀自出神,突然啪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到前面的水里,溅起的浪花把她的衣衫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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