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行宴在一家淮菜馆子举行,小型的家庭式送别宴。只有他和靖玿、靖瑫夫妻两个。这是江门最大的淮菜馆子,包厢自然从壁纸到桌椅无一不精细,除却这个,菜的口味也是最正宗的。即便是这样豪华的包间,送别宴的饭局总有一些离愁别绪,所以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话不多说,连筷子也不动了。
还是东家吕靖璘先打破这沉默之局:“怎么不动筷子?咱们兄弟之间还这么客气?”
其余四人都是心事重重,他这样热情招呼,他们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一笑。
靖璘这才泯去笑意,说:“要说我不生气,那是假话。走也不说一声,突然一走把这商会扔给我,上面是沉重的担子,周围的看你笑话的眼睛,把兄弟我一人扔在这里,你们也放心?”
靖玿笑了:“父亲最看重你的能耐,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随即又叹道:“二哥对不住你,可是这里实在呆不下去了。先别说外面,就咱家里面接二连三的事情都让人发怵。我们去香港,也不过是想找个安全些的地方能安稳地过下去。”
靖璘是在问靖玿,却又像在问自己:“那以后我得一个人扛着了?”
吕敬之死后靖玿严肃了很多,到了此时也不例外,这里正色道:“三弟,除了母亲分给我们的那笔清算好的财产,我和靖瑫算是赤手出门吧。现在商会是你的,你是会长,偌大的家业也是你的,于你可是天大的好事。”他看到靖璘的嘴角牵起一抹冷冷的笑,就将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继续说:“我知道当初那样说你是我不对,当时我也是一时情急失语口不择言了,你别往心里去。这里二哥给你陪个不是。可是我并没说错,就是艾自明干的。现在父亲的仇竟然让日本人帮忙报了,你也顺利荣升会长,我想没有比这更走运的了,兵不血刃地将最大的对手除去,这是一石几鸟?真替我三弟感到自豪。”
最后一句靖玿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张扬的声调,听起来是发自内心感叹,所以靖璘顺着这番赞美斟了一杯酒递给靖玿,笑着说:“多谢二哥成全。”
靖玿接过酒杯,眼神里的笑意却多了几分深意:“你应该谢谢日本人。就是不知道艾家和日本人到底有什么过节,日本人倒做得这样干净。害的弟妹为了她叔叔还挨了一枪。”
蓝清儿才听到靖玿向靖璘道歉,虽然言语听着让人别扭,但好得他们兄弟能因为这饭局和好也是她心之所愿,靖玿道了歉她心里也舒服一些。但现在越听越觉着硝烟之气冲鼻而来,忙接口说:“行了,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艾家和日本人的过节大了,我都听说了,不与日方合作生意,半路上打劫过日本的货物,还有杀死不少日本人。日本人对艾家恨着呢。”
治家有方,驯夫有道。果然蓝清儿一语既出,靖玿就不言语了,只是笑着押着酒。
靖璘极力忍住内心的波澜,这里眉头深锁,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吧。我也不想受恩于日本人,可是谁能想到日本人会帮这个大忙,又选在这个时候,怕是有什么企图?”至于佳音,他没有多说什么。
“日本人的企图就是侵吞整个中国。”靖瑫满面都是愁容,说着不禁叹了口气。他最近总是忧愁不尽的样子,原本想带二姨太一起离开的,可是突然二姨太就撒手人寰了,更让他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想尽快逃离这里。
娜娜明白他的苦恼,也不想继续这些沉重的话题,便问靖璘:“三嫂还没回来吗?”
“明天我就去接她。”
娜娜的年轻的脸上连眼神里都浸着淡淡的忧愁,很不像原来的董娜娜了:“家里事多,也没能抽空去看看她,这就要走了,怪难为情的。”
靖璘笑着说:“没事,你们不来也是应该的。”
“那她。。。。。。”
靖瑫打断娜娜,倒酒向靖璘敬道:“三哥,我那天说话也不对,只能向你以酒谢罪请求原谅。”说完,一饮而尽。
才几杯酒下肚,他的脚步就有些踉跄了,靖璘忙扶住他,安慰说:“都是为了父亲,我能理解。我们兄弟之间还用这么见外吗?”
靖瑫的脸上悲苦得将要哭了,拉着靖璘的衣袖说:“那倒不是,就是委屈了三哥,心里过意不去。”
靖璘叹了口气:“做了会长,也没什么可委屈的。”
“也委屈了二姨娘。”
这一语道出,大家才醒悟到二姨太的丧期未完,是不应该大酒大肉地吃喝的,随即就停下了筷子。大家又随便聊了几句,终至没话。许是送别宴总是伴着悲伤的调子进行的,今天的这场也不例外,大家心情都不大好。靖璘站在街边,目送他们上车,蓝清儿经过他身边时,轻轻地叹了句:“保重。”
靖璘还是像一贯那样,对她清浅地一笑,随即他们的车子在灯红酒绿的街市上消灭了踪迹,车子的黑色在黑夜里本就不起眼,更何况这里本就是个花花世界。
他知道这次不仅他们走,董家也倾巢而出另寻暖窝。几年光景的交通厅长生涯和与吕家的深厚交往让他们早已赚得盆满钵满,现在是时候全身而退了。而他们,不是去香港,很可能就会出国。因为和吕家有利益上的关系,所以他格外关注了一下。
南方的夏天恼就恼在晚上也会出汗,他们一走靖璘才觉着全身都汗津津的,异样难受。天苍苍,地茫茫,他竟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悲凉。街上灯光缤纷炫目,迷人眼目,店铺鳞次栉比,花哨的东西琳琅满目,他原本置身其中唾手可得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却是那样遥远。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孤魂野鬼了,却忽然被一个人拉回现实。杨力奇将电话打到商会,给他说一秋找他。他才猛然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忽略了她,她曾在静妮去世后几次打电话给他说不想再演电影了,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宫静妮。他一时心绪烦乱就全给忘了。现在杨力奇亲自打电话来,想来一秋要退出电影圈已经是决定好了的,而这事情也容不得忽视。
匆忙赶到东江西区检察署旁杨力奇的家里,东区检察署已经被日本人所控制了,而杨力奇也被赶到了西区,名义上还是警察厅长,实际上权利已大大削弱。这段时间都没和杨力奇联络,想不到他着急打电话来是为了一秋,而一秋去了他那里,说明她心里真是对这个世界感到惶恐。
一秋见着他,一时伤心难耐哭了出来,那娇弱的身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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