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肆的伙计挑了灯笼在前头引路,其实不必引路,杜弯弯对胡姬的酒肆再熟悉没有了。伙计的灯笼明晃晃的,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杜弯弯跟在后面走着,雁回走在身边,淡淡的,没有神情。沿着酒肆的青砖路一直往后走着,绕过假山,没有往酒肆的楼里走去,而是院落里的一座小楼,朱漆红栏,周围种着几株梅花,雪尚未融化,冰雪掩映下的小楼,是胡姬酒肆最妙的去处。
楼内炭烧得温暖,杜弯弯觉得颇为气闷,解开了披风。胡姬早已迎了出来,接过杜弯弯身上的狐裘大氅,挂在一边,然后碧绿的眼睛真挚地望着她,大着舌头,官话绕不过来:“昭阳,这次多亏了你。”
杜弯弯心里说不出的慌乱,那慌乱是没有原因的,她微微挣开胡姬的手,勉强地一笑:“不该谢我,你应该谢的是他才对。”手指芊芊,指了指雁回。
雁回早已落座,其他的侍从递上了热毛巾,雁回正拭了拭手。胡姬感激地望着雁回,雁回只是罢了罢手,嘴角一撇,只说了一句:“原本就是我的手下不对,我该向姑娘道歉才是。”
胡姬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对雁回很感兴趣,笑从双脸生,脸上有两个梨窝,笑问:“公子是哪里人?”她的赵国官话说的实在不怎么样,生硬、绕口。
雁回抬眼看了她一眼,以匈奴语回了一句什么。
胡姬一听,原本玉容惨淡的脸上,晦暗的碧色眼眸一下子有亮光从眼底明媚起来,她开心地说了一句,整个人莹莹生辉。
杜弯弯也跟着坐了下来,接过热手巾,桌上放着精致的西域小食和甜品,又有伙计沏上茶,那茶是西域的奶茶,在茶水里融合了浓浓的奶味。杜弯弯抿下一口茶,她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打算去听。随意点了几个菜,她对这里极为熟悉,点得都是这里最好吃的菜色。伙计马上退了出去,准备饭菜。
胡姬一直笑个不停,看见杜弯弯一直神色冷冷的,胡姬会错了意,以为她自己呆在屋里妨碍了他们二人,碧绿的眼眸了然地笑了笑了笑,用赵国的官话对弯弯说:“昭阳,我去取你喜欢的梅花酒来,等着我……”说完便笑着退了出去,顺带着倒拽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屋内炭火烧的那样旺盛,杜弯弯觉得自己被烘得脸都快红了,她常来这间屋子,却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炭火是这么热……鼻尖闻到屋外梅花暗香浮动,幽幽的,不会特别浓烈,却弥远悠长,沁人心脾。她不知道雁回留下她是为了什么,也说不上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跟来,走不脱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大约是她内心深处想要知道。
雁回坐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可是他在那里,就会让弯弯觉得莫大的压力。只听到火盆里的炭哔哔剥剥的烧着。屋子里是那样的暖和,叫人透不过来气。
杜弯弯觉得心中有些气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一些,窗外就是白色的梅花,有枝桠一直伸到窗口,杜弯弯闻了闻梅花的香气,心中突然安定了一些,她手扣在窗棂之上,紧紧地扣着——这是她的小动作,每当她感到紧张害怕的时候,总会紧紧地抓着手边。
这时一阵风正好吹进来,吹得杜弯弯心中一片凛冽,桌上的小灯明灭欲熄,光影晃动,杜弯弯伸手关上窗子,雁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手覆盖在她小小的手上,她的手如何也关不上窗。风更盛,桌上的小灯马上被吹灭了……
“你这是做什么?”杜弯弯侧过脸,皱眉,神色已经颇为不悦,眼神一下子锋利起来,一片冰冷。窗外撒下来的月辉,好像披在她身上的薄纱,她美的惊人。
“这样才好,你看不见我,也就不会害怕。”雁回说的平静,那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他的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就算一直生活在京城的人,咬字也未必有他精准。
杜弯弯一下子就慌了,放在窗扉上的手从他手下挣脱下来,另外一只扣着窗的手愈加用力,紧紧地掐进去,指甲都快折断,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镇定:他知道!他居然知道!他知道她在害怕他,他将她看的那样透!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屋里这样暗,窗外有月色照进来,月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影照着梅枝,映到室内来,好像屋里也都是梅花的影子。梅影落在她碧色的上衣上,就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墨绿色的小花。
“为什么?”杜弯弯眼眸如霜,冷冷地回身注视着雁回,她一动,身上印着的墨绿色花影也跟着花移影动。她想知道——为什么要拦下她?又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却将她看得那么穿?那么多的为什么,所有的疑问正是因为眼前这个谜一样的男子。
他站在月下,湛蓝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他比她高出许多,低头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其他什么人一样。
顾夕颜曾经问她,匈奴的使臣是不是很英俊,弯弯当时只觉得他是一个冷漠又桀骜的人,并无其他感受,这个时候,月光如影如幻,弯弯却真真觉得,这个人生的真好看。像是她在顾夕朝那里看到过的一种草药,美丽又致命,是会叫人终生无法摆脱的迷幻之物。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雁回莫名地念了这么一句。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词,弯弯极熟,她下意识地跟着念了出来。念出口之后,就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了,因为词中有雁回的名字。
“这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在匈奴,我并不叫雁回。”他说的奇怪,脸上露出很沉痛的表情,那神情是落寞的、孤寂的,让杜弯弯心中生出异样的感受来。
弯弯心想,他的父亲是个赵国人,他生活在匈奴,一定非常非常思念故国吧?才会给儿子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她突然觉得雁回也是一个可怜人,这样突兀的想法,让她心中说不上原因的怯意稍微消退了些。
这时候,胡姬回来了,捧着好酒,奇道:“咦?怎么灯灭了?”也不等看清暗中两人的神色,便点上了灯。
灯点亮之后,胡姬看着站在窗边的两个人,楞了一愣,忽而轻笑起来,放下手中的酒壶,竟然跳着回旋的舞,欢快地退下了。
杜弯弯知道她误会了。从灯灭到胡姬点灯,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弯弯却产生了一种恍惚,恍惚觉得过去很久很久。她默默地走回桌边,坐下,打开了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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