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弯弯睡得并不踏实,醒过来的时候才四更天。赵玦不在身边,他今年就要分府成家,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同她顽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就像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一样。
她走下床来,披了一件外袍,脚步很轻,走到窗口,窗棂边泛起刺眼的白光,推开窗,眼睛很疼,肿的厉害。
天空是青黛色的,宫灯还亮着,微弱地亮着,但在冬日里看着挺温暖,有小仆已经起了,在院中扫雪。
原来昨夜下雪了……杜弯弯幽幽地想。
原来自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输的,原来赐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本以为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自己输得一塌糊涂啊。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篾匠,哪能和那人相比?原来一开始就输了。
昨夜赵玦的话在耳边响起。匈奴……女汗王……投降……谢将军……一句一句地钻进耳朵里来。
昭阳郡主木然地站在窗口,看着窗外雪景,小仆扫到费力,然,一副雪地红梅图却被破坏殆尽。
像是想到什么,她快步走了出去,惊动了睡在外间的贴身侍女。
顶着红肿的眼睛,甚至没有穿上华服,郡主就这样跑了出去。侍女实在想不明白了,这实在不符合郡主一贯的作风。侍女不知道的是,有时候示弱不是真的弱,退一步是为了更进一步。
“郡主要去哪里?”侍女半夏穿好衣服,匆匆赶上:“郡主好歹多穿些在出去。”拿起衣橱里的貂绒披风,就这样一缓,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昭阳郡主站在冰天雪地里,衣衫单薄,背影纤细,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一样。
侍女半夏将披风拢在弯弯身上,叮咛着:“郡主这么不仔细自己的身子,下次小顾太医又要责罚婢子了。”说着抿嘴一笑。
“就你多事。”杜弯弯淡淡地说了,瞥了侍女半夏一眼,松了一口气似的,“还好这场雪没压坏了我的花草。”
内院之中,盖着一层雪,所幸的是那些花草均安好,没有被压坏,郡主最喜欢的一藤萝丝瓜,也安好。
一走进内院,便闻到淡淡的梅花幽香。弯弯站在梅枝之下,不由停下脚步,望了望着院中初绽的早梅,踮起脚嗅了嗅,脸色不明,情绪不显:“这里梅花已经开了。”
半夏适才被郡主扫了一眼,不敢再乱说话,只低声应个“是”。忽觉颊上一凉,原来这天又开始下雪了。她忙命身后的小丫头张开了油纸大伞,替郡主遮蔽着风雪。
弯弯没有心思再看雪景,一双红肿的眼睛,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油脂伞,这伞骨是用长到第五年楠竹做的,这青竹要经历浸泡、药煮、刮青、劈撑骨等二十几个步骤,才能算伞骨,然后这伞骨被制成伞还需要五天,经过打孔、穿线、分边、穿花、胡伞面等八十几个过程才算完成,她从小看父亲制伞,很清楚这油纸大伞的制法,她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制伞,尤其是用桐油刷伞面……
“这伞做的不好。”想必不是父亲做的,也是,如今父亲做的伞全被母亲珍重而珍重地放在书房橱子里,放在上好的松香,就怕坏了,哪里会拿出来供人使用……杜弯弯摇了摇头,鼻尖上落了一片雪,鼻子酸酸的,这感觉是……想要落泪一般。
“是。”半夏还是应了一声,不敢胡乱说话。
“回去吧……咳咳……”杜弯弯望着那把纸伞,突然像被抽空了力气,脸色更加苍白,咳嗽了起来。
“婢子就说,郡主实在穿的太少。”半夏拢了拢郡主的外袍,拥着她往屋里走。
扫雪的小仆退在走廊边,等郡主走过了,才敢继续扫雪。
“是谁叫你们将雪扫了的!?”杜弯弯冷冷地看着小仆,“往后院子里的雪都不准扫。”
小仆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是郡主,一会儿太子和太子妃路过的时候,奴婢担心地滑……”
“住口!”杜弯弯眼中寒意凌人,心里像是有什么裂开来,真的痛。不由分说,“拖下去,掌嘴。”
早有管刑事的嬷嬷站在一边,面上没有什么神色,躬身问:“郡主要掌这贱婢几击嘴?”
那管事嬷嬷说的是“击”,乃是用腿般粗细的棒槌击打。
“打到她说为止。”杜弯弯嫌恶地瞥了扫雪的小仆一眼。没想到这样院子也有这样的下人,弯弯有些心冷。
“不知道郡主以什么理由打?老奴觉得光扫雪这一项的话……”管刑罚的嬷嬷摇了摇头,扫雪只是一个名头,郡主是担心这个丫头是被人安插|进来的,就因为看穿了这个缘故而要责打的话,如何避人口舌呢?
“李嬷嬷……”杜弯弯想了想,笑了出来,果然宫里出来的老人,就是比自己想的多,“至于是什么名头儿,李嬷嬷应该会有法子。”她笑得动人,一个回身,拂袖走了。
“郡主……”半夏跟上,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你是想说我手段狠毒?”杜弯弯冷然看着半夏。
半夏心下一惊,知道郡主不悦,忙跪下:“不不……婢子没有这么想,郡主大雪天的担心花卉压坏,只身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再菩萨心肠没有了。”
杜弯弯笑出声来,那是一个真切的笑:“起来罢,莫玷污了菩萨,这世间哪有我这样的菩萨心肠。”
“是。”半夏依言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必定觉得我不该,但是……只是她一个小小下人,做着最下等的杂役,连品级都没有,如何知道太子他们走那条路?”说到那人的时候,杜弯弯脸上还是不由露出了哀伤的表情,“长公主府道路何其多,太子他们从东宫而来,走哪一条路,哪里是她能够知晓的?”
“……”半夏听着,说不出话,郡主心思愈发难测。
“如果不是有心人告诉她,或者又是她自己有心,我想,她是不会知道这些的。”杜弯弯冷笑着,伸手接下一片羽毛般的雪,“不管是哪一种,我的院子里最容不得的就是这些有心的人!”
“所以郡主觉得那小丫头是被安插|进来的是吗?”半夏终于明白过来。
管事的李嬷嬷一眼就明白了,而自己的侍女却才看明白。半夏又道,“李嬷嬷也知道安插这名头不好听,故而才问郡主要以什么名头置办。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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