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行程定在明日。回到那个有阳光的世界。
眼前的幽暗、蜡烛的微光、雕花灯罩的透亮、失去形状的阴影,这样的地方,那个有光的世界不会有。一开始想要从这里逃出去的江意深现在居然对这块地方有了依恋。来到这里,简直就是做了一场梦。她总归是属于有阳光的世界。可当她此刻还处在宫殿,那阳光的世界也成了梦,一个她不太愿意触及到的梦。这梦坚硬,强悍,让人心疲力竭。想起大殿之上夜岩看她的眼神,她心情混乱得像被风吹散的线条。这一头打了一个结,紧紧缠绕成一个线团。另一头,四处飘散,上下漂浮。
难道他也有不舍吗?
跟江意深同样郁闷的是金娜。一副衰相足以令不知情的旁观者以为她得了癌症,不免动恻隐之心,上前好言安慰。没等江意深“好言安慰”,金娜开口说:“切尔斯特说,要夜岩把我们送回去。”
“是的,切尔斯特是这样说了。”为了配合金娜的情绪,江意深把声音压得更低沉。
“那我们回去之后还能再见到夜岩吗?”金娜简直想哭。
这个问题,江意深也想知道。然后,她想到了一连串情景:我回去之后,还能再见到夜岩吗?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会向我打招呼,还是当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会不会随口问候几句,然后各自笑着远去?或者,等我老去,他依然这么年轻俊美。他会微微笑着向我这个老太婆讲述当年我离开他之后的事。还是,从明天以后,他就忘了有个江意深的人存在?
越想越深入,她发现自己已经对夜岩产生了依赖。她会讨厌那个有阳光的世界是因为那个世界里,没有夜岩。即便知道知道夜岩能在阳光下活动。她也不知道能否在同一片艳阳下遇到他。
“喂,小深,你在想什么?快点回答我,我还能再见到他吗?”金娜苦丧着脸,大叫着唤醒思绪走远的江意深。
惹得江意深同样“礼貌”地回答:“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算姻缘的先生。”
“那他会永远记得我吗?”
“他的一辈子很漫长,漫长到足够将你遗忘。”
这句话够真实,也够绝望。金娜看着江意深,面露不悦。“明天一别,我就没机会见到他,这叫我怎么活?我一定想他想得发疯。我……我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举,让他一辈子记得我。”金娜眼含泪光,蓦地拍案而起。
“你要干什么?别激动啊。”江意深被这一壮举吓坏了。她看到金娜站如松,目光坚定执着的看着前方,恍如一个个即将战死的战士,慷慨赴死,在所不辞。她又想到了高尔基的“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那种勇猛的情怀。可怜的金娜死得那样壮烈,最后名垂千古……不,名垂夜岩心谷。
金娜呼吸变得急促,眼睛越瞪越大,看似心脏病发,要喘不过气来。内心澎湃的波涛要翻涌出来,可惜堵在喉咙口,迟迟翻不出来。江意深不免着急问:“快说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金娜越加激动,胸腔的剧烈起伏如地震时连绵的山脉,一上一下,快要迅速撕裂。而久久等不出结果的江意深,情绪也激动着被带入高潮,心脏一松一弛,全身热浪灼烧,浸出了汗。江意深思绪乱飞:金娜该不会一气之下跑去殉情吧—— 一把白闪闪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插入腹内。临了,使出全身最大最后一丝力气,血书:夜岩,我永远爱你。你一定要记得我。然后,赶到金娜身边的夜岩读罢全文,热泪盈眶,感叹:多深情的女子啊!可惜已死,万般无奈的夜岩毅然将尖刀插入自己腹内……于是,双双殉情!
臆想到此,江意深忽然大笑出来,脑海里还残存着夜岩殉情时的傻样……而金娜完全无视江意深的存在,坚定如故,慎重又低沉着讲:“我要做一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在做那件事之前,我要写一封信!”
江意深第一时间想到了血书,要么就是遗书。“血书”的情境她已经预想过了。那么“遗书”的情况是这样的:金娜一定要去殉情,一走了之之后,在桌上留下一封遗书,指定江意深将遗书交给金娜生母……然后,她妈哭天抢地的对江意深:“你把我的娜娜还给我……”天啊,这责任她江意深可担不起。她连忙摇晃金娜,“娜娜,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何必单恋一根草呢?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不想被你那泼妇妈劈成两半啊……金娜……娜娜……”最后,她倾注力量,破天荒一声:“娜娜——”
“哭魂啊,我又不是去死。”
“不去殉情呀,那你要干什么?”江意深假惺惺地做了一个拂去眼泪的动作。
“写情书。”
既不是血书也不是遗书,只是情书而已。江意深的大条神经又严重了些。她继续问:“你说,在做那件事之前,要写一封信。‘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你真是笨死了!写完情书当然要去送情书啊!”金娜很神气地从她面前闪过。留下一脸惨白的江意深愣在原地,感受着什么三只乌鸦,三根黑线的来袭。金娜所谓连她自己也想不到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向夜岩送一封情书!说干就干,金娜此时已经坐在窗前,点着一盏古老的油灯,在暗黄的灯光下,认认真真地写着情书。看这一副专注的模样,让江意深好笑之余,也让自己陷入非常困惑的境地:我能做点什么来填充回忆吗?
她怕做什么都显得突兀。第一次,在感情面前变得犹犹豫豫,顾及左右,不由自我。
她什么都不能做,有人却为她做了很多。威廉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小深,你在就太好了。”
“威廉?你去哪儿挖煤了吗?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
“那些先不要管。”威廉兴奋地把餐盘往桌上一放,盘子里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向四周散发出烧焦难闻的气味。“我做的蛋炒饭!你尝尝吧!花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后来弗雷德那混蛋来搅局,我便去大殿打了一架,回来的时候,它就成了这个样子。”他嘿嘿傻笑着。
“这个……这个……嘿嘿……现在……我没什么胃口,你先搁这儿吧,待会儿我再尝尝看……”面对一团黑糊糊的蛋炒饭,她简直不敢多看一眼,真希望威廉能就此罢休。
“你先尝尝味儿。得到了你的肯定后,我才会离开。你知道,我是多么希望你能赞美我一句。说我做的饭要比夜岩做的更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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