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笙闻言倒不惊讶,只问:“你的佛祖可教你如何杀我了么?”
古见刹不语,平笙道:“等我恢复了骨翼,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杀死我?如何死?笑死我么?”他说着又轻骂了句臭和尚,眼睛一闭,枕着古见刹的腿睡去了。
古见刹道:“你这样与我亲近,不怕我吗?”
没有知道罗灱的下落,你如何舍得杀我,怕你什么?平笙心里这样想着,没有理会古见刹。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平笙生为妖物,与寺庙风水相冲,重伤之下还敢堂而皇之地睡在佛像面前,在古见刹看来根本就是逞强。之前平笙提出要在此过夜,只是因为觊觎了那和尚的佛珠和袈裟,如今佛珠和袈裟都还回去了,在他心里怕是不愿在此久留。
门外雨停了,天还黑着。古见刹推醒平笙,说我们还是赶路去吧。平笙果然未有异议,古见刹站起来转身出门去,连辞言都未留下一句便和平笙离开了玉佛寺。
两人这一走便走了三日,古见刹顾惜平笙的身体,一路对他更为照顾。平笙对他的好意没有抗拒,也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
距我闻寺还有百里之遥,平笙怀里的白凶已不安起来,抓头挠身一个劲地颤抖,平笙恐再往前,自己的妖力护不得它,便将它放在地上,准备等回来的时候再把它捡回去。那白凶抱着平笙的胳膊极是不舍,直到平笙又走了一里,林间佛气越加明显,实在受不住了,只好乖乖下地去,眼睁睁看平笙消失了身形。
两人往凌云山又走了十几里,抬头便能见到大日如来高耸入云的头像。那佛像坐北朝南,直接由凌云山千丈红岩凿壁而成,辰光普照之下,宝相庄严,举身光中。那山腰中的我闻寺漆铜鎏金,巍峨辉煌之下,八角重檐清晰可见。
浩浩方圆,青山峦叠,茫茫堪舆,圣气充盈。此间佛气,与一般庙宇不可同日而语。
凌云山一山独秀,四面临渊,只有一凌空栈道可往。平笙正欲踏上,古见刹却拉住他,说朝佛圣地,怎么能直接这样走?要三步一叩首才对。平笙冷着脸,袖子间的手都握成了拳头,须臾道:好吧,叩首就叩首。
古见刹在前,让平笙在后头学着他做。平笙开始还学得有模有样,不过过了百米就懒下来,连走都不愿走了,直接拖着羽衣在栈道上爬。古见刹回头看他,平笙懒懒道:我四肢伏地,不是更能显示虔诚之心?他说着往前一挪,还道了句阿弥陀佛。
平笙想,他身为青海妖王,此生最丢脸的时候莫过于此。不过算了,谁叫自己时运不济,就随这和尚折腾吧。
古见刹无语,权且当他是真的虔诚。两人近到佛山脚下,平笙的呼吸终于滞重起来,他停下坐起,手抓着栈道上的铁索,叫古见刹停步。
“和尚……我不走了……”平笙此时的声音如喝醉了似的昏昏呼呼:“我身受重伤,受不了此间的佛气……不走了……你去将岁提春取来,我在这等你。”古见刹站起来回过头道:“怎么?我闻寺在山腰,阎浮树便长在如来的掌心上。在你头顶不过百丈,你要在此放弃?”
大日如来手结禅定印,双手低低交叠在腹前,平笙抬头看去,却只能望见如来的手背。
平笙冷笑道:“我的妖魂都快散了,连爬都爬不动……再往上,若遇到我闻寺护持的武僧,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冒这个险的。”
古见刹看他委颓在铁索上,下身几乎全显了形,那长长的尾翼挂在栈道上,凌空被山风吹得飘飘忽忽。他想他就算硬拖着他上去,平笙怕也不会答应,思虑良久道:“你可以在此等我。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平笙道:“快说。”
“等你恢复了翼骨,要帮我一件事。”他抬头远望,眼神落在佛像手臂的一对臂钏上,道,“将那对臂钏拿下来给我。”
平笙抬头望着这千丈石佛,皱眉道:“那臂钏是石凿而成,如何拿得下来?莫非你要我将这佛像的手臂砍了?”又道,“你虽然非佛,但法力高强,何需我的帮忙。”
“你只告诉我答不答应就是。”古见刹道,“可能会让你受一点小伤,但以你的道行,当不足挂齿。”
平笙虽对古见刹这临时加码的行为不满,但妖在佛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道:“好,你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别废话了快去吧。”
古见刹得了平笙的许诺便继续往前,此时竟没再三步一叩首了。之前的要求,果然就是为了折腾平笙来着,如今平笙没法被他折腾,他自然就不会折腾自己。
平笙看着他清白的身影融进云雾间,慢慢消失了。在栈道上静等了一会,除了山风,不闻任何一点动静。
古见刹若如传闻所言,是被我闻寺驱逐了的前住持,那如今要靠近阎浮树,便少不得与护持的武僧动干戈,虽然他看上去的确法力高强,但这人慈悲心软,说不定手下太留情,落了下风,会被人打得满脸是血……平笙想,那和尚最好记得他的话:取不来岁提春,用偷的就是啦。
平笙又等了半个时辰,如来结着禅定印的手掌处仍没有任何动静。他心中不安,真的彻底担心起那和尚的安危来了,于是勉力起身沿栈道又走了百米,但终究力不从心,没走到尽头又倒下了。
他仰头平躺着,须臾却听见脚踩落叶的窸窣声,他的耳力极好,立即分辨出那是古见刹的脚步声。果然没过多久,便见那人破雾而来的身影,平笙站起来迎上去,几乎是急切地问:“有没有受伤?”
古见刹道:“没事。”
平笙打量他,想问可有取得岁提春,话还没出口,古见刹已递过来一枚红润的小果实,道:“这就是岁提春。给你。”
那小果实长得像枚大樱桃,带着露珠,却是硬得像块石头。平笙拿捏在手心里,用妖力将那果实绞成细碎的粉未,千万绒球似的果籽从中散开来,漂浮如红色的蒲公英。平笙轻吸一口气,那要与风而去的果籽便轻轻转进他的身体里去。
几枚果籽被漏下,随风附着在凌云山的岩壁上,甫一沾地,果籽便化成筋脉似的茎条,风过处,立即吹开一片血红色的花朵,暮冬时节,点缀在苍无的山壁上,远看如天上红砂滴落,隔着山云晕成朦胧的桃花。
平笙满足地呼了一口气,身后的的六翼慢慢张开来,发出骨骼生长的声音,这咯咯如开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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