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故事其实就是没故事，和所有人一样熬到毕业，摇身一变成了人民心中最可爱的人。同学们有的分到了分局，有的分到了市局，有的进了安全厅，省委，而他分到了派出所。
最后一次同学聚会，还没有完全进入社会的他们，因为确定了去向，竟然有了明显的等级，大家众星捧月自觉围绕在分配到省委市委的同学身边，有了官场上的那一套溜须拍马。
老实说他很不喜欢被分到那个地方，但是父母也只是普通医生，没有更多的能力为他打点，铺路，他也只好安慰自己，就这样吧，我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这样想的时候堵在胸口的那一口闷气很自然的就顺畅多了。
走进派出所大院的时候，院子里的人正在下棋，那些阿Ｓｉｒ随便地斜靠在各种椅子上，嘴里叼着烟，喷云吐雾。所长让大家停一停，介绍新同志，大家嘻嘻哈哈地打量着他。
杨默很不习惯地站着，拘谨而木讷。
有人善意地笑了笑，就算接纳了他。
所长说：“来，认个师傅，以后就由师傅带你。做咱们这行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鸡零狗碎的玩意儿，也不用太正经了，你越是正经，就越脱离了群众，没有群众基础，工作就没办法开展了。”
“过来，叫张师傅，”说着走过来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个子男人，那人很不情愿地靠在那里：“今天就先认个师傅，明天来上班吧。”
杨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是这个样子，很闷。
走出派出所的院子，眼前阳光依然灿烂，可是他却在突然间不想睁开眼睛。
这就是我要面对的生活吗？
他很失望。走在街上，看到周围很自在的人群，十分羡慕，在他看来简单的快乐也需要有勇气拥有。
第二天，早早地来到单位，期待着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可是，没有。一早晨没有人来报案，也没有人打骚扰电话，很安静。他在办公室发呆，看报纸几乎每隔十分钟就看一下手表，他心里明白他在期待突发事件铺天盖地地袭来。到了中午，一群人打牌，下棋，完全和居委会的老头没什么两样。还没有下班，几个男人就开始约场子去喝酒，大多数情况下都在辖区范围，不花什么钱，人家待他们还像亲爹似的，何乐而不为呢？这也是杨默第一天出警就感受到的。
那天，大家在卡厅唱歌，鬼哭狼嚎一样，正到酣处，有人跑来报案，说附近有人打架。所长用征求的眼神看着他：“小杨，你也一起去看看？熟悉熟悉环境。”
他赶紧起身，整整衣服，把帽子扶扶正，和一个老同志到了出事现场。两人到现场的时候，已经围了很多人，他们推开围观群众，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原来是两个摊贩为了争夺地盘，发生了口角，后来撕打起来，有一个踢到了对方的下身，伤者被送进了医院。杨默第一次出警，很兴奋，想单独处理这件事。把人带到派出所，顾不上休息，就开始审问。其实也不叫审问，只是了解事情的细枝末节，做好记录。可是卖肉的并不买帐，任凭他苦口婆心，也无法让他认错，更别提赔偿医药费了。杨默很恼怒，觉得卖肉的不给面子，拍着桌子吓唬他：“你以为这是你家？你做了天大的好事？为那么一点小事，你去踢人家，想过后果吗？自己伤害了别人，没有悔改意识，你想住在这里吗？”
卖肉的嫌他烦了：“兄弟……”
他猛的一拍桌子：“谁是你兄弟？跑到这里认亲戚来了，坐好！坐好再说话，我警告你，不要这么随便，这里是派出所！”
“派出所又咋了？你家开的？我告诉你新来的，别牛了，把你们所长叫来。”
杨默气极了，指着他的鼻子说：“搞清楚，你是嫌疑人，口气倒不小！”
这会儿卖肉的看都不看他一眼，把他晾到那里。
杨默摔了门出去找所长，他面红耳赤地说：“所长，他不配合。”
所长宽容地笑了笑，跟着他走进拘留房，卖肉的笑了：“张所长，你看看你的兵，把我打的，叫我怎么见人嘛？”说着煞有介事地指着脸。
杨默没有想到卖肉的竟然倒打一耙，诬陷他，气得两眼通红，呼哧呼哧直喘气，要不是所长在场，他真恨不得踢他几脚。
所长地走到卖肉的旁边，狠狠地踢了他几脚：“他妈的，你也知道疼吗？把人家踢得住了院，你倒是有理了？他妈的，你也真狠，敢踢人家的命根子。老子最痛恨你这样龌龊的男人，有本事明着来，使什么下三烂的诡计。”
卖肉的嬉皮笑脸地笑着：“所长，也不能怪我，他先动手的嘛。”
所长使个眼色给杨默，杨默对准他，又补踢了几下子，关上门走了。不知道所长用了什么法子，一会儿工夫，卖肉的交了罚款，乐呵呵地走了。临走看了杨默一眼：“兄弟，你把老哥我踢疼了哩。”
杨默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脸红了。在场的人笑着：“猪腿，你还不赶紧滚，想让你的老二也尝尝被人踢的滋味？你这个家伙，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老婆了，才这么使坏的？”几个人大笑着，看着卖肉的出了门。
所长看着杨默：“刚来嘛，都是血气方刚的，我当年也和你一样，以为做警察很威风。其实分到派出所，无非就是做点鸡毛蒜皮的工作，你也别太认真了。慢慢学，过不了多久，那股子热情劲就没了，下班以后，别急着回家，猪腿请大家吃饭。”
杨默实在不能理解猪腿的行为，明明打也挨了，钱也交了，凭什么请客吃饭，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大家轻轻松松地下了班，留下杨默值班，其他人都去吃饭。
很现实，很直接的问题出现以后，杨默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为难自己就是为难别人，没什么好事。这样想的时候心里的阴影和不快就如同午后阳光下的积雪，那样狼狈地化掉了，留下斑斑驳驳的印迹，成了心里的一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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