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抱着知夏的骨灰走后,谷里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大雨猛烈地冲刷着梨林,巨大的轰鸣声犹如凄厉的呜咽,响彻谷内。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笼罩,整个世界都昏暗不明。
院里有个单薄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雨幕中,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她却仿佛浑然未觉,只是朝着他离去的方向静静地看着。
那个人,总是一副高洁清冷的姿态,眸光清浅,面容俊秀,恍若天际不可触及的云霞。
那个人,总是沉默坚毅地守候着身边的人,哪怕疲惫不堪,哪怕不堪重负,也像巍峨高山一般不可撼动,屹立不倒。
那个人,总是一袭白衣,飘逸的姿态似是风中摇曳的芦苇,给人一种随时会乘风而去的错觉,却又令人沉沦,沉沦,再移不开视线。
那个人,会在梨花盛开的夜晚教她吹笛子,唇角含笑,面若春风,眉宇间藏着这世间最和煦的阳光和最动人的温柔。
那个人,会在她痛哭失声时紧紧抱住她,用沉稳有力的臂膀支撑她摇摇欲坠的希望,用世间最有力的话语安慰她,告诉她他在。
那个人,曾经陪她一同走过温软多情的江南,一同点燃烛火摇曳的花灯,一同分享喜怒哀乐、人间白头,一起度过一个生命里前所未有的美好春日。
也是那个人,在她毫无保留地爱上他以后,决绝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永不再见的诀别。
雨一直下,陆梨就像丢了魂一般伫立在暴雨中,浑身都被淋得透湿。而她怔怔地出神,最后竟哼起歌来。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叫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休,相思独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栏干不自由。
她早就做好一切准备,就算他恨她,也义无反顾。可是真走到今天,她却仍是觉得心痛得厉害,好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着,痛得她泪珠滚滚,再分不清面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育林从走廊尽头打着油纸伞飞奔而来,一边哭一边冲进雨中帮她挡雨,“小姐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别在这淋雨啊!你会生病的!”
她又是拖又是拽,可院里的人纹丝不动地任由她摆布,脚下却丝毫未动。雨势太大,斜风冷雨毫不留情地浸湿了两人的衣裳,育林哭得厉害,而陆梨平静得可怕。
“小姐你不要吓我……快回屋吧,算我求你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育林呜咽着一把抱住陆梨,“跟我回去吧,咱们有事回屋再说好不好?”
这样沉默了又好一会儿,陆梨才终于找回知觉般抬头毫无焦距地看她一眼,眉头锁春,心寒浓重。她茫然地跟着育林走回屋,无论是擦头还是换衣,都由育林一手包办,她就像个木头人,不哭也不闹,只是灵魂出窍般任人摆布。
这场大雨下了整整半月,天昏地暗,昼夜不明,而陆梨因为淋雨一病不起,整日浑浑噩噩地卧病在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而在好不容易醒来的时候,她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睁着眼望着窗外的雨帘,仿佛透过倾盆大雨望见了别的光景。
初到江南时,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气,她从小院里回头看去,就看见篱笆之后满眼诧异的人。她没有告诉过他,那一刻,他的眼里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喜悦,他没有发觉,她却早已看出。
江南,多么美好的地方!没有见风阁,没有神医谷,没有郁晴风,也没有知夏,她和他就在这样短暂的时光里,品尝了她人生里唯一的一次朝夕与共,一点一滴都深入骨髓,刻骨铭心。花灯,流水,米糕,小桥……在三月的江南春风里,他给了她一场最难忘的江湖梦,只是她忘记了戏折子的最后常说的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是他的江湖,她的悲苦。相濡以沫只是奢望,他们注定相忘。
第三天的时候,她烧得神志不清,梦魇缠身时一个劲地呓语,时而叫阿爹,时而叫叶琛,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枕头的一大半。
第五天,她清醒了些,嘴唇干裂地问育林,叶琛在哪,可话音刚落,她就立马意识到了什么,闭眼哽咽了一下,才喃喃道:“是了,他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十天,第十三天,第二十天……陆梨这一病,就病到了秋天,整个夏季她都卧病在床,连起床行走都有困难。这一次的神医令没有往江湖上发放,整个武林都知道,神医谷谷主一病不起,无力看诊。无数被神医谷救治又或许是希望日后发生意外能向她求救的人都送上拜贴,还有的甚至亲自前来看望,而她都让育林以她需要静养为名把来人打发走了。
神医谷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容小觑,一时之间,她卧病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整个江湖的人不管真心诚意或是虚情假意,都送来了慰问,唯有他不曾来。只要不是他,于她而言便没有任何意义。
待到身体稍好些时已入秋了,能下床走动后陆梨就又开始采药看病,外人纷纷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欣慰以前那个从容冷静的神医谷谷主又回来了。这些整日在刀尖上过活的人终于又有了心理寄托,不用担惊受怕哪日有性命之忧时无人能救了。
她好像真的完全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清冷淡然,做事有条不紊,临危从容不乱。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默了,常常在看书时莫名其妙地就望着窗外发起呆来,育林好多次给她端药她都毫无反应,一定要叫上好几次,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眉心里是一抹来不及收拾的疲倦哀伤。
某日育林又三番五次地叫她半天之后,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旁朝窗外望去,“小姐,你究竟在看什么?”
陆梨接过她手里的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喝了下去,要知道那药苦得连熬药的婢女都忍不住皱眉捂鼻,她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把空碗接回来后,育林也不急着走,一个劲儿盯着窗外,似乎一定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陆梨沉默半天,才轻声呢喃道:“日日等,日日盼,也不见梨花再开。”
育林想说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却终是叹口气,一边放下碗帮她梳头,一边说:“春天过了,梨花当然不会再开。等到来年春又来,梨花依旧,芬芳满园,小姐不必伤感。”
陆梨低低地笑了几声,颇有些苍凉,“是啊,春天已经过了……已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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