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画意一如往常天光未亮便从暖暖的被窝中爬了起来，换了身侍女的衣裳，在茶室碰到念寒，也没什么顾忌的，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慕西，代雪姑娘来了！”念寒扯了扯画意的衣角，低声提醒道。
这是每日早晨念寒的经典台词，画意勉强扯了扯眼角，提起神来。
所有的煮茶侍女成排站好，代雪一脸漠然地来回巡视所有婢女，望见一如往常双目惺忪的画意，冷冷一哼，没有说什么。
一声令下，所有的侍女都忙了起来，烧水的烧水，洗茶的洗茶。
“慕西，将紫砂壶洗净。”负责洗茶的侍女叮嘱道，随即小心翼翼地将一尊茶壶摆放好。临了，还不忘再次细细地再次梳理复杂的步骤。
画意细细受教，在这里按经验她只能算是个学徒，各个步骤都需要跟在众多婢女一一学来。
挽起衣袖，熏香，净手。对21世纪的林落凉而言，喝茶的意义不过是往玻璃杯里撒上一把茶叶，倒上热水完事，有时干脆直接喝白开水。最初来时，画意简直无法相信泡茶竟然还有这么多步骤和讲究。作为侍女不到一月，她算真正见识了容洵对茶的依赖和苛刻。
“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画意不仅大开了眼界，更是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茶水是千里之外绝青寒山的泉水。铁观音配朱泥紫砂壶，老普洱茶配绿泥紫砂壶，新茶一般配白瓷茶壶……一种茶搭配一把壶，否则，茶香将不再纯净。身为泡茶侍女必须将这些都牢记清楚，绝不可混淆。茶壶的保养清洁更是繁琐不必言说。
然而，今日的这把壶，画意却从未见过。釉过的表面精美雅致，摸上去竟似比女子的指尖更为嫩滑，流光溢彩，摄人魂魄，大气而高雅。
古代的技艺果然神奇。心中一阵称叹，画意试着将沸水导入壶中，脑中遍遍回忆着前后顺序。
却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推力，画意下意识避开，一不小心踩到裙角，脚下趔趄，滚烫的水迅即倒在手上，她忙地松手。
“啪”！
前一刻绝伦精致的紫砂壶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画意不敢置信地张大嘴望着脚下的碎片。
一阵让人胆寒的寂静中，所有侍女停下了手下的动作，眼带惊诧和恐慌地望着画意。
“慕西……”念寒嗫嚅着，似是要哭出来了。
将茶壶交给画意的那名侍女更是面无血色。
“你！”代雪双唇血色褪尽，要说什么，随即止住，对两侧的侍女厉声道：“将慕西给我绑起来！”
画意怔怔地盯着地面上属于她的“杰作”，尚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而平时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奉茶侍女们已经拿了绳子正待缚住她。
“你们作什么！”画意忽地回过神来，大步退后，以手挡在胸前作戒备式。
“你还问我们为什么？”代雪一声冷笑：“你摔碎了宫主每月十五泡茶必需的摩兰紫砂壶，其罪已是当诛，莫非还想我姑息纵容，牵连在场的所有人么！”
画意望向念寒，只见念寒咬紧下唇，朝她轻微地点着头，随即不忍心地别过头去。
画意收回视线，直视代雪，强迫自己冷静问道：“那么，你又将如何处置我？”
“自然是依循宫规来办。”
“莫非宫规中还规定了摔碎宫主的紫砂壶该如何惩治？”画意一声冷笑。
代雪神色僵了僵，又正容道：“你可知曾有侍女打碎了一个瓷杯，结果如何？”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续道：“她被处以杖刑一百，侥幸剩下一口气，最终饿死在宫牢中。你说，我将如何处置你？”
心中一寒，画意说道：“若我说，是有人推我的呢？”
代雪微微一笑：“那你倒说说，是谁胆敢推你撞碎紫砂壶？”
画意环顾四周，视线所及，所有人都惴惴低下头去。心中百转千回，画意顿了顿，终于叹了口气，“没人……”
“是我。”一个声音在这时响起。画意猛地看过去，却见念寒站了出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神色。
“念寒？”代雪明显没有料到会有人站出来，一时神情不定，寒声道：“你为何要推慕西？”
“我……”念寒语塞，随即道：“我是一时失手才撞到慕西的，望姑娘不要怪慕西，所有罪责该念寒一人承担。”
“平日你和慕西关系不错，我又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在替她顶罪呢？”代雪冷笑。
“没人推我。”画意叹道，“适才我不过是想要推卸责任。念寒，你为我挺身而出，我很感激，但我们并非知己，毋需以性命相交。”念寒站出来的确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不论她是以何种目的站出来，牵连另一条性命都不是画意想要看到的。她并非对推她的人毫不知情，那人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泡茶婢女，与她素无交情，该是失手才对，要她指出那人来，画意于心不忍。
念寒忧伤地看着她：“慕西，你不必为我担这罪名，若你丢了性命，我苟且活着也不过满心愧疚。”
嘎？画意懵了，她这是啥意思？
“代雪，那个我说，你是不是有妄想症？真不是你……”
“姑娘处置代雪罢，慕西是无辜的！”念寒屈身跪下，头磕在地面上。
“喂，我说，真不是念寒！”画意大声坚持道。
“将念寒绑起来，按宫规杖刑一百处置！”代雪下令。
“不是她！”画意挡在念寒面前，却没想到平日看来毫无缚鸡之力的侍女竟身怀技艺，旋身定住画意，反手一推，画意被轻巧推开。
画意快要抓狂了，为什么偏偏没人听她说话？毫不相干的人又要跑出来凑热闹？！
她迅速抽出腰间银鞭，翻身一扫，迫使众人后退一步，画意急忙挡住念雪，两人一起站在包围圈中。
画意喘了口气，定神，尽量以最冷静最能令人信服的语气说道：“我说过了，不关她的事，紫砂壶是我摔碎的，要抓就抓我！”
“那好。”代雪寒冷一笑，“将她们二人都抓起来！”
“你！”画意正待反抗，却听得门口一个冷冷的嗓音传来：“如此热闹，莫非都忘了扶苏宫的规矩么？”
众人循声望去。
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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