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海棠将稿子并银钱一并交与她老娘，在四交代玉宁种种吩咐，末了说，“千万叫弟弟别对一个人提起，活计也背了人再做。姐儿头一遭托我，可别出甚么岔子。没了脸还是小事，只失了宁姐儿倚重，连我们一家子都难了。”
那郑婆子原是满口应承着，如今听女儿这般聒噪，不以为然道，“当你娘是那不晓事儿的？只管放心回去当你的差去，我非但叫你弟弟把活儿干得体面，一个钱儿也不敢克扣，工钱更是不要她的，总不叫你难做就是！”又不无抱怨道，“只说你是姐儿身边的大丫头，原该是一等一的得意人。偏有个刘婆子杵在屋里，管东管西不说，事事都压你一头。如今姐儿撇开她，只叫你做事，可不是机会？凭我怎么糊涂，也不敢办糊了差事，毁你前程。”
海棠忙四下张望，瞧左右无人，才点头说，“这话是了，只别再提起。刘妈妈虽管得紧，倒不是那起坏心的，就是嘴上厉害些，何况姐儿信她。妈这话若被人听见，我在那屋里可呆不下去了！”郑婆子讪讪嘀咕，“我也就是在你跟前偶尔多说两句罢。”
海棠原是趁便过来的，倒不好与她蘑菇，因起身道，“妈如今在厨房当差，弟弟进了宝庆楼，可不是奶奶见我服侍姐儿勤谨，破例提拔的？女儿倒不是表功，遇到这样的主子是咱烧了高香，若还一味不足，或露了行迹被主家厌弃，那时又如何？权且忍耐几年，奶奶曾说过要好生打发我们出门。若是良家求娶，说连身契一并发还，叫我们从此脱离奴籍呢！只为这个，妈还抱怨不成？”
郑婆子喜出望外，“此话当真？你那死鬼老爹可是卖的死契！”海棠道，“我唬你干嘛？”郑婆子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怎么说得，奶奶莫不是菩萨转世，若真有那一日，我定要给奶奶一家子立长生牌，保佑他们长命百岁！”说着连连赶了海棠回去服侍，自己喜滋滋出门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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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海棠匆匆赶了回去，待她进屋一看，正厅却没个人，只听到绣屏后头有动静，忙又过去，只见玉宁盘腿坐在设于琉璃景窗之下的美人榻上。一旁的漆雕牡丹纹木小几摆着两只雕漆茶盘，上面盛满了已清洗过的红玫瑰花瓣。榻上也搁着一茶盘紫茉莉。却不见刘妈妈，只芙蓉拿个石杵在青石臼里捣鼓。因笑道，“姐儿又在制胭脂，怎不等等奴婢？”
玉宁瞧是她，只颇为神秘地摇一摇食指，“这是从书里学的，却和姐姐的法子不同！”海棠制胭脂膏子，不过是将红色的花瓣碾碎滤渣，再晾干汁液，滴上一点子桂花油，就成了。玉宁恍惚记得网上流传过一种据称是慈禧御用胭脂的制法。如今闲着，索性做了来试试。
她想想又问，“海棠姐姐，那事儿如何呢？”海棠只管含糊道，“姐儿放心就是。”两人相视一笑。芙蓉瞧她们说得没头没尾的，不由疑惑道，“你们在打哑谜呢？”海棠笑嗔，“做你的去罢，心不在焉的，仔细伤了手。”芙蓉越发奇了怪，偏玉宁没有相告的意思，也只得罢手不问。
海棠因说，“奴婢也来搭把手？”玉宁便命她榻上坐了，与自己一齐挑拣玫瑰花瓣，将色泽一致的各放一处，杂色也挑出来。幸而玉宁院中玫瑰不知何故，竟是四季常开，不择时令，否则竟搁不住她这般折腾。
那海棠学了宁姐儿，只挑出品红、紫红、粉红三色中瓣厚而大的，因笑道，“咱们院里这玫瑰越发开得艳，不若外头，才骨朵儿就败了，怪道别人只肯拿来做花墙。”玉宁遗憾说，“那是他们不知这花的习性，把好花也糟蹋了。玫瑰耐寒、喜旱，这里潮湿多雨，因而不必特意与它们浇水，反而烂根。方才你说，骨朵就败了，只怕是这个缘故。”芙蓉赞道，“到底是姐儿读书习字儿的，甚么都懂！奴婢们日日服侍姐儿，也跟着多学些本事呢！”
玉宁嘻嘻一笑，“我不过现学现卖，不知哪里学来勉强唬唬姐姐们，哪里当得起这般夸奖，没得叫人耻笑。”玉宁知她们不识字儿，故而以为自己所知，皆是书里边学来的，倒便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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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间，她三个一齐动手将剩下的玫瑰花瓣分别捣碎成酱。一时，玉宁命海棠取些干净的绢纱拧出花汁。这时刘妈妈捧了一只木匣进来，因笑道，“幸而这里家家户户都养了蚕，否则去哪里弄新剿这的蚕丝去？姐儿瞧，可还使得？”玉宁开了匣子看，里面是一团团略带黄色，细腻光滑的丝绒，因拿起一团比划说，“把它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放进石臼，匀匀浸透了花汁，然后晾干。捡晴好时候拿出去暴晒干透，收在妆袋里。用的时候取一片，不过清水化开，推匀了拍颊。据说香甜红艳，颜色甚好。咱们且将这三种颜色的试一回。”
海棠道，“听姐儿一说，比奴婢的法子巧了好些，怪心痒的，咱们何不快做来明儿就试妆？”她这主意连刘妈妈在内，皆有了兴致。三人一齐动手，不大会子就把浸过玫瑰汁的蚕丝晾晒于廊上。刘妈妈道，“剩下的这些花瓣索性送厨房去做花糕或卤子罢，丢了可惜，蒸花露却是嫌少。”
玉宁叮嘱说，“使得。只姆姆与文姨娘沾不得这东西，玫瑰性热，理气活血、养颜美容是好的，却与孕妇最为不益。须跟厨房好生交代，别混放进她们的饮食。”刘妈妈唬了一跳，忙一叠连声道，“既是如此，还是不做罢！万事小心些，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芙蓉因问道，“还有这紫茉莉，姐儿又要作甚么？”玉宁笑道，“这花却是用来制粉，只做法繁琐些，须把花籽里的白色部分剥出来，磨碎阴干以后，再筛过。若讲究些，添点子香药草末也使得。这粉虽做着麻烦，却比胡粉更为轻白润泽，不伤肌肤。”
刘妈妈疑惑道，“当真比铅粉好使？”玉宁早有准备，“人家在书里看到的法子，想来是有些用处，否则怎么就上书了？”一时又软言相求，“这些法子原是专为姆妈寻来的，阿嬷且成全了宁儿这份孝心吧！”海棠也赔笑说，“宁姐儿既说好，必然不错。只说姐儿上回教咱们蒸的玫瑰花露，异香异气的，或均脸或熏香都好得了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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