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闺秀

    展眼已过四月，薛谦家中，上上下下甚是忙乱。盖因两件大事，一件，妻妾两个同时有喜；再一件，玉庭下场在即。事关子孙大计，连同薛谦在内，谁敢怠慢，一发着了忙，因而照看衡哥儿的差事倒有些难办。

    彼时明哥媳妇已有幼子牵绊，外带张罗一家子的衣食住行，时常顾得这头，顾不得那头。把个小珍珠每每毛遂自荐，愿帮着照看一二。亏得薛老爹对她已不似初时那般新鲜，又顾虑妾妇管家，名声难听；再者，王氏时常殷勤着，遣人问安，嘘寒问暖，送衣送鞋，俱是亲自动手。那薛诚慢慢回转心意，倒想起老妻的好处来。赶上兄弟家中忙乱，索性派了人去接浑家回转，也好主持家务。

    再说王氏被送回娘家已是四月有余，她娘屋家境一般，也不过乡下人口，因畏惧薛氏一时显贵，竟没个人上门去替她说道，只是明里暗里在王氏跟前抱怨她不晓事理，有失大妇气量。王氏既要受气，还得帮着喂蚕剥豆，做些家务，这日子着实有些难过。好容易等来“赦令”，当日便火急火燎，胡乱收拾了包袱，登船走人。

    适逢春光明媚，无风无浪，不过一顿饭功夫，已是船到埠头，隔家不远。那河边洗衣的妇人有认识的，俱问她病情如何，王氏少不得糊弄过去，脚下只不停往了村东头赶。绕过水洼子，穿过落英缤纷的桃李树林，这王氏偏不进自家门，一径去了他兄弟那里。

    彼时，方氏正在歇中觉，梨花领了她自去后院寻一双儿女。两人沿着碎石小径，来到一圆形洞门前，上面嵌了名，两旁有门联，可惜王氏不识字儿，并不认识。庭院铺着青红白三色鹅卵石镶嵌成玫瑰花纹图形。不大的庭院遍植玫瑰，芬芳馥郁，袅袅不绝。莺啼声声，参差着孩童的稚嫩欢笑，好不明媚。王氏心中一暖，且阻了梨花说话，自个儿拾步而入。

    只见玉娟一身浅紫绣花衣裳在南面粉墒前秋千架上随意坐了，手里拿个绷子扎花，一个丫头捧着茶盘立在身后；衡哥儿跟了玉宁两个蹲在花根脚下，不知捣鼓甚么，刘妈妈拿了袋子守在一旁，嘴里还不住念叨，“宁姐儿、衡哥儿顽一会子就罢了，还是叫丫头捡，仔细那刺扎手。”玉宁只管应着，哥儿却是咯咯笑着直嚷，“拣花瓣给衡儿做花糕，要做好多好多花糕！”他养娘倒倚在屋外廊下打瞌睡。王氏心头煞是难受，竟没了功夫理会。

    玉娟因叫他们别在日头底下晒着，偏玉宁振振有词，“春天的日头暖洋洋的，多晒多长高呢！”一时，玉娟又问，“妹妹，你说我娘这会子上船了么，别明儿个才回来罢？”王氏再忍不得，只红了眼眶，高声唤道，“娟儿、衡儿！”玉娟立时回身站起，只是喜之不尽，唤一声“姆妈——”，已是盈盈泪下。

    衡哥儿早已两手捏着花瓣，摇摇摆摆往王氏身上扑，王氏不顾他手上腌臜，直揽入怀中“儿”一声，“肉”一声，上下摩挲。这幅场景真真叫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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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时，方氏遣人来请。王氏揽着儿女一并前往，连同玉宁也很乖觉跟了去，有些八卦，不容错过啊。妯娌相见，彼此都甚感触，王氏如今竟颇为知礼，待进得屋中，抢身就拜，口称，“过去我糊涂，今儿给婶婶赔不是了！”倒唬得方氏忙说，“姆姆如此折杀瑞娘！”又嗔着玉娟，“还不搀你娘起来呢！因大夫说我胎有些不稳，故而卧床休养，姆姆恕我我轻狂，竟不得起身相迎。”

    王氏揽着衡哥儿自在榻前坐了，因说，“婶婶保重身子最为要紧，那些虚的且不必理会。我这回吃了大亏，却是婶婶不计前嫌，又替我上好话，又与我照看儿女。才我见他两个甚好，比先时长了好些，我心里实是领情的。”说着，拿了袖口拭泪，方氏何尝见过她这般服软，倒感伤起来，忙握了她手，诚恳道，“咱两个十来年的妯娌情分，又何必称谢？便是以往有些口角，哪里值当一提！姆姆说我不计前嫌，瑞娘却不知，有何前嫌？”

    王氏更觉赧然，忙说，“我是粗人，不会说话，婶婶莫要怪罪。细想来，过去我甚糊涂，连个好坏也不识，只说婶婶是贵府千金，必看不起我这村妇姆姆，倒十分防备。反而信了那个小yin妇，还想着明儿媳妇久久不孕，竟要抬举她去做个臂膀。谁知这不要脸的娼妇倒爬了明儿他爹的床。早知今日，当年就该任她饿死在门外，不该一时心软，倒害了我自己！”真个越说越恨，只把衡哥儿勒得叫唤，“姆妈，好疼！”

    原来，这小珍珠与梨花两个是同一批逃难来的外乡人，一日饿晕在薛诚门前。王氏瞧小珍珠是个美人坯子，将来可堪与儿子使唤，竟将她留下。只留下梨花孤零零蜷缩在门边，十分可怜。后来还是方氏看了不忍，这才领回家中。

    这些话却不好给玉娟几个听去，方氏忙命刘妈妈打发了他们出去耍。一时又劝道，“姆姆这一去，清减了好些，想必是气恼所致，还该自家珍重才是，不为别的，只看着哥儿、姐儿还须大人操心不是。再者这丫头便有些心计，横竖她也越不过你，何不暂时避其锋芒。若执意拿她当眼中钉，未免伤了夫妻情分，因小失大。”王氏点点头，“婶婶这话却是真心为我谋划，就依婶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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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听见院里有人说话，却是小丫头搀了文新娘进来，方氏笑道，“不是叫你在屋里养着吗，又来做甚么？好容易怀上了，更要自家爱惜才是！”文新娘恭恭敬敬与她两个行了礼，方赔笑说，“听说大奶奶过来，奴婢自该过来问安。奶奶不必担心，奴婢身子壮实，不过走几步，并无甚碍处。”梨花已拿个绣墩过来，方氏忙命她坐了。

    因王氏才回来，还不知消息，故而问道，“怎么你也有了？”文新娘抚着小腹，含羞回话，“想是沾了我们奶奶的喜气，奴婢腹中孩儿比奶奶晚了一月。”王氏冷哼一声，“沾了喜气？倒是会寻空子！”文新娘听这话不善，只惶恐地看向方氏，急切说，“奴婢没有——”却被方氏温言打断，“你急甚么？原是我叫你服侍老爷的，就是指望你替老爷开枝散叶。如今你有了，我心里欢喜呢！”

    文新娘低头攥紧了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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