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嫂!”
漆黑的旷野里突然传来人声,我和十三福晋皆是一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瞪大了眼。是老十四,只身一人提着灯笼已走到近前,他未带兵器,显然是知悉来人不是外人没有威胁。
他踱步至前,看了看我,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道:“嫂嫂,十三哥有病在身,您还是早些回去照料吧。”
“老十四……”芋头蹙眉满脸疑云不得所以然,若有不情愿。
“马车已经命人备下了,这满墙满院的耳目,别给清净日子找不自在了,我的十三嫂。”老十四眼底渐渐焕发出一丝犀利,与芋头的双眸紧紧相对。
“好。”芋头沉一口气,看我一眼转身离去,老十四一手紧牵着我的手,一手打着灯笼引路。
“你怎么知道的?”他送我回房转身要走,我紧跟一步上前问道,他只是回眸笑了笑迈开门槛去。
“皇帝要杀我?”我又跟上一步问。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依然有微笑却掩饰不去苦涩,“你在这里便可安心。”
皇上要杀我?皇上不舍得杀我?这两个矛盾的问题一直盘旋在脑际伴我沉沉睡去,睡得不安稳,各种火光冉冉的画面在梦中跳跃。
之后数月没有芋头的消息,再后来宫里来了人,府里开始治丧,想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十三爷去了,也难怪芋头顾不及别人的事儿了,于是我脑中存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自此,我的记忆总在模糊的现实与梦境中徘徊,药只是个形式,毫无助益,让我的思维时常凌乱着,于是为了日子过的不那么飘渺,我放弃了一切思考,过了多年的米虫生活,索性老十四并不是那么多空闲陪我,只每日临睡晨起,他都在床榻边坐着,有时会一直牵着我的手,仅此而已。
转眼又是寒冬,爷从外头回来,斗篷上还带着雪便气冲冲进了房,听侍从焦急议论说是爷在朝堂跟皇上言语顶撞了起来,关了两位阿哥要刺死。爷在屋里狠狠一掌拍在几案上,才端着茶盏来的丫鬟吓得定在了原地,我见是没人敢碰这钉子,只好接过丫鬟手中的茶打发了下人,进了屋子。
十四本猛一抬头似是要呵斥下人,却见是我,那股子火气就生生压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你发这么大一通火,不是我,谁敢递这杯去火茶。”他接过茶却未饮,而是放在几案上,又伸手搂了我入怀,这场合我也只能配合。
他叹口气道,“云儿,你知道吗?八哥他……”话没说完又咽了下去,额头有温热的水滴零星落下,我不敢动也不敢再问。
转眼就是新年,府里依旧简单清素地度过,好些年后又一次见到芋头却比当初越发苍老了,她带了十三哥家的阿哥、格格过来拜年,自十三爷走后,她便随家人迁去了扬州,这次奉旨带着弘昌觐见,便来看看我们。
多年过去,那次芋头私自与我会面却似乎没有让十四淡忘,他的谨慎已经让气氛变得很不和谐,芋头也就没有多留。但我总觉她还会再来。
果不其然,过了正月,一切恢复如往常,我在院里晒着暖阳,头却被个硬物扣了一下,我下意识低头看。
“你来了。”后山,夜里,入了春却还有些冷,芋头笑看着我来的方向。
“有些冒险。”
“我认识的云儿可是个不冒险就不自在的主儿。”芋头一直笑,似乎很放心老十四不会跟来。
“你走了,却留给我好多疑问。”
“果然,你什么都记不起了?”
我蹙眉,重重点了下头。
“难怪。不过,说来话长,这几日你可以每晚来这里找我,我一五一十说给你听。”
“十四他晨钟暮鼓的守在我身边,太容易被发现了。”
“我保证他发现不了,你且大胆来便是。”
谁让我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便只能选择相信她。一连数日,从我和芋头相识说起,也偶尔提及她从十三那里听说我的传闻,简直就是一部穿越史,却只有我心里明白。
“好了,十三生前嘱咐我的事,我已完成了一半,你可还有要问的?”我迟疑了下,这几日听说书般的,还未消化吸收。
“若是你想见他……”
“别,”我摇了摇头,咬着唇道:“他是狠下了心,我既然记不起他即是注定,何必给十四惹麻烦。”
“唉,他也是可怜人,殊不知他的心痛并不谁少几分。”
“那也别了,如今本该阴阳相隔,却有幸相忘于江湖,何不从了上天的安排,免得他无法对天下人交代。”芋头说他心痛时,我的心也不由地抽搐了下,我忘却了一切,简单地苟活下来,却还会感同身受。
芋头点了点头,又摇着头道,“允祥这最后的嘱托,怕也只能完成至此了。”
芋头功成身退,那之后便再无音讯,十四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却是变得更加殷勤了,不过些日子,宫里传来丧讯,那日,十四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既没发火也不见任何人,平静地直到深夜,我感觉有人坐在了床边,然后是哽咽抽泣的声音,我醒转起身,他将头埋在我身前,就这样陪着他默坐一宿。
翌日,家里又换了丧葬模样,我猜到死的定是对十四十分重要的人,或许是某一个阿哥,却谁知是国丧。
我的心又一次抽痛了一下,又一下,望着满檐的白帆,泪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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