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狼狈地从陷阱中拉出地面,灰头土脸，一脸的惊惧与疲惫,连滚带爬地坐到离开陷阱边的一片土地上，才稍稍放松，舒缓力气。
“沅芷小姐,您好些了吗？”头顶上,那个熟悉而尖刻的声音响起,我才突然意识到处境，抬头看她。
结果看到几名家丁模样的壮汉举着火把,而万氏则在一边极尽全力地作出一副和善模样,冲着我微笑，也不知是夜间山里阴冷，还是这人的缘故,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山中，夜里风寒露重的，沅芷小姐要是不嫌弃，跟我到舍下宿上一宿？”
“这……”慢慢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泥土，趁机左右打量了一下，要想逃跑的念头一闪即逝，连日来的阴雨绵绵，使得天色晦暗，夜里少了月亮，只有乌云和雾气笼罩，让我只有四个字的感受“月黑风高”，任我一人是无法在这儿待到天亮的，不吓死也殴死了，借着这样的夜色上路，怕只怕是上的黄泉路。
更何况看阵仗，人多势众，见架势也是志在必得，今儿是非得跟她走上一遭了。却不知这些人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在此，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这一切看似巧合又未免太巧了吧。
“原来您家住这山里啊？这怕是不好吧，深夜叨扰，怕您家里人会不乐意的。”
依她这个年纪，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拖家带口了，岂会无缘无故一个妇人在山中胡乱晃悠？还以为我认不出她是万氏或是万留哈氏？身份可疑得紧，只是她以为对手是沅芷那样涉世未深且无城府的半吊子江湖少女，才疏忽了。
这却正合我意，牺牲这么多时日，“周瑜打黄盖”的戏码都用上了，就是要见你身后老板。于是口上托辞婉拒，实则已松了口。
“不叨扰，不叨扰，山野寒舍的，说什么叨扰的见外话，走就是了。”她见我松口，立即机敏地再出言相劝，那双眼睛却着实未曾离开我的范围，就如同一只恶狼盯上了食物，只待时机成熟，扑上去便咬。
我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鄙夷不已，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认真地点了点头，显得懵懂而轻信，她果然微露喜色，虽微不可见却还是有些许表情上的变化悉数被我留意到。听闻我应允了，便急切地让拿着火把的家丁带路。
家丁引我们另辟蹊径，走到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虽说偏僻却不像是一条无人问津的路，有着时常被人使用的痕迹。
这条路通往山腰，是一条极为好走的捷径，不多时已到了山腰处掩映在一片密林中的宅子门前。
这一派景象，哪儿能称得上是山野寒舍啊？山顶豪宅都不能望其项背。壮阔雄伟谈不上，却有着富丽堂皇和匠心独具，是以别有一番贵气在其中。
见我看得有些入神，万氏在一旁提醒道：“姑娘？姑娘？看什么呢？”
“啊？”我看了看她，艳羡似的眼光，道：“好阔气的宅子，还说是什么山野寒舍，这分明……分明堪比皇宫嘛。”
“嘘，沅芷小姐，你是江湖儿女，快人快语的，怕是小心隔墙有耳，到时候泄露了天机，不方便咱们行事。”
“哎呀，我的手臂，怎么动不了了？”一说到皇宫，她就急得跳脚，不顾三七二一地就上来堵我的嘴，我借着手臂受伤，心生嫌恶地一闪，迅即走上高阶，靠在了红漆大门前。
“那快快进去吧，府里有懂医术的先生，让他来瞧瞧，怕是先前摔得不清呀。”说着，一行人进了府，庞大的宅子，复杂的结构，是给我的第一印象。
在东厢下榻，屋子是早已整理清洁过的样子，一名乖巧秀美的侍婢，约摸十七八岁，正立于一旁，静候差遣。
这一切怕是早就有人刻意安排，我却不揭穿，继续装糊涂。片刻后，家丁引来一位三十来岁蓄山羊胡的斯文先生，捋着胡子切了切脉，脸上的褶子都聚合在了一起，颇像一个干了的橙子。
我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又怕他们故意找来庸医害我，故掩饰着嗔道：“我是手臂摔伤的，先生不用瞧瞧？”
先生斜睨了我一眼，颇为傲慢，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则低声嘟囔了几句，才开始摆弄我的肩膀，一边跟我漫无边际地闲聊。我本就心存警惕，他这么怪异的表现更是让我觉得异样，便更绷紧了神经，生怕被他洞悉了什么去。
“啊！”就在神经紧绷到无法松懈的时候，一阵剧痛从手臂传来，彻底打垮了我的防御，只听得“喀拉”一声，我的唇立即凉了半截，眼泪和汗珠已是混作一团难以分辨了。
“你……”我想责怪却又无从责怪，更何况在这虎穴中，还是不得罪任何一人为妙。
他又斜睨我一眼，取出一个浑圆的小瓷瓶，嘱咐丫鬟几句，对着万氏点点头，便告退出去了。万氏便也随之告退出去，只留个小丫头，张口就请我宽衣。
“小姐，请宽衣吧。”
“哦，是要沐浴吗？可浴具在哪儿？”这难道是此地特有的风俗？进门便要宽衣解带的。
“这山里水源少，沐浴还是请明日到山下府邸吧。”她一脸不屑地回道。
“明日？”我这一身的泥土可如何能入眠，“就这样就寝？”我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其实对于古人来说，一般人家哪儿来那么多机会洗澡沐浴的，或许在她看来我才是异类。
“要不您那水先自行擦擦吧，等擦净了，奴婢给您上药。”她指着一旁一盆冷水，指手画脚道。
我心想，今日才知何谓寄人篱下了，真是“春江水暖鸭先知，人情冷暖我自知”，只好解开一边的衣衫，路出半个肩膀，用帕子沾了冷水，一点点地擦拭着，接触到皮肤之处无不冰冷刺骨，却也只好硬着头皮来。
片刻，门外响起两人轻微的交谈声，烛光印出两人的剪影，似一男一女，女的声音我熟，是万氏，她正仔细汇报着什么。
“主子，人我带来了。”万氏恭敬地回着话，语气缓和而恭敬。
“嗯。”那人拖长了音，阴测测“嗯”了一声，没有搭话。
“不如您先回房歇着吧，人我们自会悉心伺候的，还请主子放心。”
“嗯。”又是一声，片刻的宁静袭来，那抹男子的剪影似转了身，正隔着窗朝里看，窗上窗纸很厚，应该什么也看不见才是，我却觉得被看得有些发毛。
“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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