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便是婚期,府里像嫁闺女儿一样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又捎带了年节的气氛,映衬白雪皑皑的冬天,有种火红的美。
火可以暖身亦可灼身,这样一个冬天里,我没有丝毫的温暖,只有冰火交加的煎熬。
眼见就要到大婚了,套句老话,“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那是怎样一种嘲讽,额娘的残酷堪比灭绝师太。
可年头上茹纯便来求,求我能喝上一杯喜酒,她才好安心。许是她以为,我去了便是我放下了,她也才好放下,于是每日每夜都会来问候我一声,“格格,求您一定要成全。”
殊不知,成不成全,全不在我,而在现今天子的身上。而我,最大的成全便是眼不见心不乱,她该是个明白人,面对这样两难的境地,也糊涂犯得不清。更何况,虽说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可还是没有直面的勇气。幸好年羹尧来接妹妹回家,才把这事儿搁下了。
渐渐地,心里面那块伤抚平,而唯一恼恨的事莫过于,回去的路渺茫。借着回忆谱曲,记忆是很模糊的,谱了一半便写不下去了,寻遍城里的铺子,那把古老的琵琶也没有找到,一切都是半吊子。穿越前,穿越文也算是小有博览,搜肠刮肚地想找些线索,看来也只有一个“死”字。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轻易尝试。
刺眼的阳光照进眼皮,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已是晌午。今天府里格外的宁静,好久都没有这样痛快地睡懒觉了。
捞了件氅衣披了,来到窗边,掀起一闪窗来向外打量,天色蔚蓝,阳光和煦,少有的好天气。这样的天气竟好半会儿都见不着一个人影,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连年妃都可以是我身边的人,还有什么好奇怪的。想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解嘲似的笑起来。
“叩叩叩”几声轻悠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上前拉开门闩,婉莹的丫鬟东哥手里提着食盒端立在门外。
“格格。”东哥见我开了门,一张俏脸喜盈盈地憨笑着,嘴里冒着的热气很浓,时至即将立春,却似乎更寒冷了。
“怎么是你?”她不是该在婉儿那伺候吗,疑惑地朝其身后望了望。
“格格找谁呢?就我一个,呵呵。”东哥一如往常的单纯爱笑。见她娇嫩如玉的小脸上被寒风肆虐出两抹嫣红,颇有些不忍。
“唉,进来吧。”我随即示意她进来,自顾转回房里,在一旁休憩的贵妃塌上斜倚着,翻弄着四处淘弄来的古乐谱,寻找那首曲子的蛛丝马迹,任她在桌上摆放食具和碗碟,弄出叮当作响的锅碗瓢盆交响曲。
“宫商角徵羽”,我古人的智慧和艺术修为不亚于欧洲的蝌蚪文,只是不知为何在历史的沿革中被埋没了,害得从小学读蝌蚪文的我研究起来颇为费力。
“府里今儿个好清静啊,怎么安排你来这里伺候?”忍不住感叹,又带着些询问的语气。只因这些日子,心情欠佳,饮食上也不甚注意,于是阿玛吩咐了府里伺候的人,一日三餐定是要按时伺候的。
奴仆们都跟上了弦儿似的,定时定点地送饭食。直接让端回去吧,他们就跟你软磨硬泡的;让搁着吧,又左一个格格右一个格格地哄着你吃两口,总之时辰是不用在意,他们比生物钟还准。
可今天却着实不同,到了晌午,都没人来搭理我,让我不免嗅到些异样。
“今天格格和额附都出府去了,婉格格和公子也跟去了,于是府里的下人凑热闹的跟着出府凑热闹去了,不喜热闹的、不当值的,都回自个儿地方歇着呢。所以,特别的静。婉格格让奴婢千万叮嘱格格您用好三餐,见您睡得香,来了几次都不敢大声吵您。”东哥一边摆弄手上的活计,一边细细念叨着。
“凑热闹?哦,今儿是有庙会吧。”暗自揣摩着。
“哪儿啊,是去四贝勒府门口凑热闹了。”听了我的揣测,东哥似下意识地反驳,话一出口,就捂住了嘴,还一面小声自责一面打自己嘴把子。
本以为已经做了离开的决定,自那日目送胤禛离去,便是放下了,心中不再会起波澜,谁知听到他大婚的消息,还是会禁不住隐隐地抽疼,忽有窒息的感觉蒙上心头,手揪着心口斜倚着软榻,大口地喘息着。
一旁自责的东哥吓坏了,赶忙放了碗筷,上来扶我,惊叫着:“格格,您怎么了。格格,您别吓奴婢……”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我只感觉一阵目眩,耳边的声音乱作一团嘈杂,渐渐飘远……
隐约间,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琵琶曲,将我从睡梦中惊醒,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貌似正是我要找的曲调啊,便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
我醒了,琴声也停了,侧过身来看,是胤禛正侧坐于床边,漆黑而幽深的眸子,看着我时是那般的忧虑,仿佛有千万片晶莹自其间碎裂四散。
“琵琶……在哪儿?曲子……谁弹的曲子?”我四处张望,焦急地搜索着。
见我坐直了身子,胤禛一阵激动将我抱个满怀,强制着我不能再四处张望,身子几乎僵在了他的禁锢中。“这儿哪有人弹曲子,做恶梦了吧?”耳边响起他温柔浑厚的声音。
“做梦?”我静下来思索片刻,看着放大在眼前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呼吸着彼此的呼吸,竟有一丝沉迷。但片刻我便清醒过来,别过头去刻意地逃避着他附上来的唇,也不知怎么来得那么大力推开他,顾不得赤脚踩在地上,在房里四处找寻,旁人看来我一定是疯了,但他们不明白这首曲子对我有多重大的意义。
胤禛上来拦我,抱我,都被我执拗地甩开,最后我敌不过他的纠缠,干脆用力将他推开,谁知他身子一僵,立在了那里,唇角溢出一道深红的血痕。
胤禛应声倒地,身后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手握着一把沾满鲜血后还依然寒光四射的利刃,脸上沾染的血迹配合那副狰狞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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