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小院,偏舍内。
房间里摆设倒很是简单,一炕一桌,几把木椅,墙壁是用黄土夯成,一侧开着窗户,整个房间里隐隐有一种泥土的芬芳。
叶枫坐在房里的桌子旁边,静静而不言语,只是偶尔啜几口粗茶。
他从来就不是把食宿奢华看的重要的人,如此简单、朴素,反倒合了他的心意。
转眼看去,但见那张还算宽大的土炕,被李文轩占了大半,此刻他正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看样子已经是睡着了,唐健盘膝坐在炕尾,闭目打坐。
看着李文轩酣睡的样子,叶枫淡笑着摇了摇头。李文轩虽然看样子凶恶,不过为人却是憨厚真诚,几日来也一直是他在前后张罗住店、用餐,而且还要时时被倪儿拿来出气,不过他似乎丝毫不在意,反而对倪儿愈加的好,叶枫看在眼里自然对他颇有几分好感。
转念一想,他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当年在玉虚峰与雪凝初见,那个开朗自信的少女的容颜,还时常会在脑海浮现。
转眼的重逢,已是七年之后,叶枫自然已不是曾经那个懵懂少年,而雪凝,她似乎变得更多,从那晚在客栈中惊鸿一瞥,到这几日结伴同行,叶枫时常感觉这个一直噙着优雅笑意的美丽女子,仿佛是青木峰见过的,那绽放在晨雾中的曼陀罗花,惊艳而难以捉摸……
叶枫轻轻放下茶杯,房间里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他们的呼吸就再也没有声音。
这个神秘陌生的房子里,他独自一人,静静坐着。
时光在这里,彷彿静谧的溪水,悄然流逝,屋外的天色渐渐黑透。叶枫站起身,走出房门,小心将房门掩上,身形一动,已落在了瓦舍的房檐上。
他轻身坐下,眼光向四处看去,四下一片黑影幢幢的屋舍,不见一丝灯火,也许确实像那老人说的那般,村里的人都离开了吧。
渐渐的,东方的天角升起了一轮清幽的月,稀稀落落的星辰,在青黑的天幕之上,幽幽闪烁,在夜色里如沉默的眼眸,俯视着苍茫的大地……
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像那个叫晴儿的小姑娘所说,化成一个星星,那这漫天散乱的星辰,可都是有各自的难以割舍的人生吧,不然又为何要这般眷恋的,守着这片喧嚣的尘世!
叶枫坐在房檐上,向着远处那片模糊的古城轮廓,眺望着,久久沉默不语。
夜风渐渐吹起,远处不时隐约传来几声凄切的秋虫鸣声,只是随风传来的这些声音,却反而更突显了这一片土地中的幽寂。
这样寂静的时光里,又会想起些什么呢?
许是,过往岁月吧……
少年时的光阴,就像回荡在幽幽岁月里的叹息,轻轻泛起,又悄悄落下,终于再不见一点痕迹。
他的神情漠然,眉微微皱着。
恍惚间,他忽地看到对面的屋顶上,飘然现出一道绿衣倩影,那身影刚刚落定,向自己望了一眼,似乎隐隐迟疑了一下,随即她双臂轻柔一拂,身子已是径直向他这里,掠了过来。
绿衣甫动,轻柔曼妙,翩翩若惊鸿……
如水绿衣过处,轻快洒脱飘逸如仙子,一行一止间,已美到极致!
她在叶枫身旁站定,明眸顾盼间,看向叶枫,此刻,仿佛有月光随着她的眼眸倾斜而下,刹那间整个屋宇都笼罩在一片清辉中。
她并没有对叶枫此时坐在屋顶,流露出丝毫的好奇,眸光淡淡从叶枫脸上扫过,就又凝注到四下的夜色中。
叶枫看了她一眼,心下似乎有些慌乱,匆匆又移开视线,就这样两人一坐一立。
默了会儿。
雪凝转过身子,轻声道:“我可以坐下吗?”
叶枫怔了下,慌忙间向旁边移了下位置,左手拂了下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道:“奥……你,请坐……”
雪凝似乎窒了下,声音又轻了些,道:“……谢谢……”
叶枫回过头,不再看她,半响,只觉得身边一丝暖风拂过,隐隐幽香,淡淡传来,从鼻端处飘了进去,到了自己的深心。
他忍不住转眼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晶玉无暇,清丽绝伦的女子侧脸轮廓,清幽美态,楚楚动人,一袭天水绿的罗裳,衣袂随风轻动,肩畔青丝飘飘,似欲乘风仙去一般。
此刻他们坐的极近,几乎两肩相接,叶枫恍然一惊,猛然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一让,一拂,岂不正是示意她挨着自己坐下。
只是她仅仅是稍稍迟疑,却不无拒绝,此刻佳人在侧,相近咫尺,他反而心中更加慌乱。
叶枫有心再向一侧让出一些,却又不好唐突,幸好看她目光一直落在远方黑暗处,神色淡然,好似并无在意。
叶枫迟疑一下,终是没动,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去,一时间这静谧气氛中,似乎夹杂一丝异样的旖旎。
叶枫望着天边几近圆满的明月,正想说些什么,雪凝却忽然舒了口气,呵气如兰,道:“叶公子,你是否觉得这村子颇有几分诡异?而且那老人家的神情举止,也似乎有些奇怪……”
叶枫呆了下,道:“什么?”
雪凝眼波未动,静看前方,道:“之前倪儿姑娘说,她感应到村中有数百人,只是……他们的气息有些不同?”
叶枫沉吟一下,道:“那老丈之前说,村里的人因为惧怕凶灵,兼之不堪生活困苦都外出谋生,村子中也只剩下他与晴儿留守……你的意思是说,他在说谎?”
雪凝微微颔首,道:“按进村时所见,这里最早在半月之前还有村民居住,若是惧怕鬼物,这鬼都已存在六百余年,就是鬼卒一说,也流传已久,他们又怎么会突然害怕离开?“
她顿了下,又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村前还有一片菜地,正如叶公子所说,这村子周边地脉完好,水草丰茂,异于他处,想来是受到了某种保护……村外未见农田,村内却有卖粮食的店铺,应是从外地购进的,所以这里的村民绝非寻常农夫,他们居于这人迹罕至的鬼都之畔,许是为了躲避什么?”
叶枫心中一惊,道:“躲藏,不惧鬼都阴灵……他们,他们会不会是古姜国的遗民?”
雪凝伸手,在鬓角拢了一下,目光不期然地落到院中,那正冒着零星火光的烟囱上,沉吟片刻,转眼对叶枫道:“极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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