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扬离开后,阮萝一直站在窗口,直到她感觉风向转变,偏东的北风带来了无法预知的寒意。
夏初的降温来得格外突然,但原因并不是降雨。快行冷锋从北方而来,在夏收的前夕,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却足以让阮萝觉得心跳加速。黎扬运筹帷幄无所不能,他已经拥有了权力,能够掌控局势与人心的他是最可怕的。但是自己并非一无是处,阮萝发觉洛白显然是没有将自己曾经测算过数据放在心上,也没有在离开时带走她的笔记,所以黎扬似乎还并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
暴雨。脑海里闪过的疯狂念头攫住了心房。
她需要一场滂沱的暴雨。
快行冷锋过境十分迅速,而且如果没有充足的水汽,它所带来的不过只是大风而已,但是仅仅大风是不行的,阮萝面对着四开的木窗,让冷风尽情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三天,她最多还有三天的时间。
第二日洛白送来的药味有些发酸,并不像之前那样苦涩难以入口了,阮萝依旧是毫不含糊地喝下,然后将碗递了回去。
“和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吧。”
在洛白离开前,阮萝叫住了她。
“我与你一样也是众人眼中的已死之人,”洛白淡淡说道,“你不如去问黎扬。”
“可是我想听你说。”
“你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
“硕士还有甜菜,”阮萝压低后的声音细弱而柔软,“有这两样东西的任何消息都一定要告诉我,求你了。”
“你不会以为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它们?”洛白轻声哂笑说道。
仿佛没有听到洛白话中的嘲弄意味,阮萝喃喃自语起来:“我不担心硕士,它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它比我更懂得生存之道。至于我种下的甜菜,它们本来就是习惯寒冷的作物,这次温度骤降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看来我更应该担心的人是自己才对,”阮萝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只不过黎扬现在为了农田里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你也不敢与我多说半个字么?”
“你怎么知道黎扬在忙的不是宁思危的殡礼而是农桑之事?”洛白眯了眼看向面容哀戚的阮萝,言语中戒备的意味颇深。
“这两年青越城之所以一直在天河平原四周众城中地位非凡靠的不是别的,正是肥沃的土地与风调雨顺下的连年丰收。荃湾与迹州风灾不断,河梁城水患不减,帝京年初也是雨涝成灾,而唯有青越一枝独秀。可是春时的绵雨已经有损最初的收成,荃湾不敢置喙宁府血案的原因也是因为要等着青越的第一批夏粮收获,黎扬又怎么会无动于衷任凭一切随波逐流?你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格才对。”
“也只有在说起这些时我才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智慧,”洛白说,“我原以为你更希望他失败的。”
“不,”阮萝直视洛白,并不退缩,“我希望他无比忙碌,忙碌到忘记我的存在,让我一个人,哪怕自生自灭也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他的笑容。”
“他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先学会如何面对现实更好一些。”
“洛白,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只此一件。”阮萝滚下床来,拉起洛白散发着凉意的手,却被她甩开。
“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告诉黎扬,你最好再仔细考虑一下后果。”
“驱霜,是驱霜!”阮萝的模样像是在苦苦哀求,“在这个时候降温地里的粮食会受到冻害,每年降霜的时候如果提前,人们都会在田埂附近点燃篝火增加小范围的温度。我只希望黎扬能因为公务缠身而远离我,别无他求,你如果能告知他这个方法,让百姓用北方驱霜的办法来驱赶寒降,他便根本没有空闲再来折磨我。”
“我怎么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又凭什么要帮你。”
“黎扬生性多疑,一定会验证之后才定夺,到那时是真是假你们自然分晓,我绝无半句虚言。你就当是每一件从我口中得知的事情都告知黎扬便可,我不求别的,只希望能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哪怕只是片刻都好。”
洛白盯了阮萝片刻,最后不发一言转身离开。屋内重归寂静,泛酸的药味残留在口中,阮萝有些想要干呕,最后被忍住。
可她没有忍住脸上的笑意。
事情终究还是有变数。阮萝知道洛白一直为了避嫌不肯与自己多说半个字,她比自己更清楚黎扬的多疑和可怕,因而今日说的话洛白一定会告知黎扬,如果她不主动坦白,那么门外的守卫也会一字不落的全盘托出,同样的话如果经过旁人的口中,带来的猜测总是更意味深长,洛白不会冒这个险,而阮萝之所以这样苦苦哀求也并不是真心求她转达,只有这样洛白才会亲自和黎扬汇报,只要黎扬知道便是自己成功的第一步。的确,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而且根本没有半点问题,可她还是有些紧张,手心密布着汗水,潮湿粘腻着所有的不安。
身体似乎格外疲惫,一觉醒来,阮萝发觉整个人都虚弱起来。
一定是换了味道的药!她已经手无缚鸡之力毫无招架可能,为何还要这样让她疲于行动?便于看管?房间外日夜都有人守卫,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转迹象,到底是黎扬的命令还是洛白自己?
阮萝从床上起身,扶着每一件能够支撑身体的家具走到窗前,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下原本应该是淡金色的天际却灰黄一片。
她成功了!
兴奋驱走了心中的狐疑和身体被药物左右带来的懊恼,阮萝难以自已地笑了起来。远处的地方应当是青越城外连片的庄园农田,灰色的烟尘由下而上伸展到天空中,再被夕阳染上一层有些暗霾的黄色。
的确,作物会因此而免于突如其来的冻害,可是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阮萝虽然兴奋,却也清楚凡事都有一定几率,于是她一直守在窗前,想等着看自己的安排是否会应验。可是药力让她的身体沉重而疲惫,几番昏睡之后,一天的光景又再次过去,洛白再次送来的药她无法拒绝只得喝下,而询问洛白关于驱霜的事情时,洛白则依旧是惜字如金守口如瓶。她只告诉了阮萝此事可行,而且一日下来似乎效果显著,黎扬则一直没有回府,监督着一切。
可是时间却不等人,快行冷锋算算日子很快就会过境,洛白走后,本该高兴的阮萝却始终暗自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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