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倒了,所以嫂子特地来信,让我在婆家识趣收敛些么?”
众人见她脸色惨白,眉眼间恨逼人,又说出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只当痛极而癫了。
“奶奶……”桑珠试探着轻唤了声,却被江蒲一把推开,腰身挺直地问桑得:“送信的人呢,跟着来没有?”
刹那间,江蒲整个人都惨白,泪珠挂在冰冷的面颊上,凝成了霜。
“他在倒座候着。”
“叫他进来,我要细细问他。”
兄长、侄儿,自己虽未亲见,可是这具身体还留存着关于他们的记忆,以及他们所给予的温暖。而江蒲,她要求个明白。
送信的是将军府的亲兵,连日赶路已是形容憔悴,然眸中依旧带着坚定的神彩。
“姑娘安好。”
江蒲刀锋般的冷眸,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字,“连山关为何会失守?大哥和毅儿又是怎么死的?你一件不拉的跟我说清楚!”
那亲兵愣了下,回道:“夫人有严命,漠北军情一字都不准说予姑娘。”
诸人本以为江蒲会动怒,不想她却笑了起来,泪珠子扑籁籁地掉了下来。之前她还存着一丝希望,姜家父子只是寻常战死。
可是听到亲兵转达嫂子的军令,她还用再问甚么?姜家镇守连山关数十年,肃慎对姜家、连山关恨之如骨,是绝
不会轻易放过的。
屠城,这是连山关的下场!
那么他们父子呢?江蒲闭上了眼不敢去想!
“你说,夫人连夜奔赴漠北,那么他们姐弟呢?”嫂子经历夫死子丧之痛,不仅能顾及远在江南的小姑,还能提刀上马,奔赴修罗场。
自己上不了战场,那么总能照顾两个孩子吧。
不想那亲兵答道:“夫人起程之时,圣上将公子小姐接进了宫。”
“甚么!”江蒲陡然立起。
那亲兵不急不徐地道:“圣上说,公子小姐年幼,独自在京恐夫人牵念,所以……”
“好,好,好!”江蒲冷笑阵阵,心中即怒且痛,仿似尖刀插在心窝,忍不住“哇”一声,直奔出口鲜血来,人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桑珠、梅官,她们一边喊,一边就叫人去请太太、大爷。桑得便带着那名亲兵趁乱出了内院。
刘氏正在席上陪,听得丫头报说大奶奶不好了,蹙眉呵斥了句,“没眼力的东西,没见着我在陪人么。”
小丫头被喝骂得不敢则声,而徐渐清又不在府里,桑珠实在急得没法子,只好把赵元胤请了来。
“前半晌我见她都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会就这样了?”赵元胤先给江蒲含了丸丹药,一边又遣了小厮去请大夫,随带着再把徐渐清找回来。
桑珠含泪将漠北的事情说了,赵元胤听了一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刹白的
女子,不觉地生出些心疼来,“往后,你可要怎么办才好。”
这个女子只怕再也求不来清静了,或者,她也不会再求清静度日了。
等徐渐清闻讯赶回,大夫已开过药走了,梅官在小茶房里熬药,赵元胤坐在外间,桑珠则守在床边给江蒲换冰帕子。
徐渐清走到床边,接过帕子,淡淡道:“我来吧。”一边又问,“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奶奶这些日子本就疲乏了,又受了些暑气,再加上痛怒攻心,所以症状来得重了些。”
“知道了,你下去给奶奶备些吃食吧。”
桑珠应声退了下去。
江蒲昏昏沉沉飘飘荡荡,忽见前方隐约有人影,也不知是飘了上前,还是赶了上前。总之眨眼的工夫,她就看清楚了人。
一个英挺俊拔的青年肩头上扛着个粉红娇嫩的女孩,原还是空荡荡的旷野,下一瞬就成了热闹的集市。
女孩手里攥着糖葫芦,眼睛又被糖人吸引了去,蹬着小短腿,“哥,我要糖娃娃,糖娃娃!”
“好好好。”青年宠溺地应道:“哥给你买。”
青年买了糖人,仰头递给小女孩,“给,拿着。”不知为何他英朗的面容,挂着道道浓黑的血水。
江蒲惊呼了声,往后退了步,身后又想起个轻责的声音:“小姑姑,你干么呀,把我抓雀儿的竹篓子都踩坏了。”
江蒲一回头,眼前又变了片旷野,肩下一个憨实壮硕的少年,嘟着黑脸很不高兴。江蒲正要说对不起,少年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回去拿一个来!”
说着就往远处的城墙跑去,只是他刚到城墙边,一记炮火打了过去,江蒲还不及惊呼出声,他的脑袋就咕噜噜地滚到了脚边,乌溜圆的眼睛正盯在她的面上!
“阿……”
江蒲蹭地坐了起来,两眼瞪得溜圆,身子跟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素素,素素……”徐渐清连唤了几声,江蒲才稍稍回了神,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徐渐清揽着她,轻轻地拭去她额上细密的汗珠,柔柔地道:“不怕,有我在,有我在。”
江蒲就如失了魂似的,呆呆地倚在徐渐清的肩上,眼泪默默地落下。
桑珠端了素粥来,徐渐清接过手,亲自一勺一勺,吹凉了喂进她口中。江蒲在怀中,乖巧得像个孩子。
好容易喂过了粥、药,徐渐清扶她躺下,她一挨床就侧了身面朝里,丢给徐渐清一道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