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刚吐出麦粒大的新芽,麦苗已经蹿了好高。桃树还没有长出大片的新叶,花已经开满了枝头,一片一片的粉红,风一吹起,远远看去好像庙会时候的社火队,轻盈的舞动着。
苏国宇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出去跟车了,虽然他已经顺利拿到了驾照,但他还得继续在家里待一段时间。他要做新郎倌了,要和他的妹子,和李文结婚了。
李文最近很少回家,结婚前的准备工作都留给了母亲。她说,为了增加两个人的好奇感和思念,她得尽量少回家和国宇见面。蒙萌依了她,也不计较,只是自己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蒙萌满面春光,逢着熟人就一脸灿烂的对人讲:我既嫁女儿又娶媳妇。引来旁人一番祝贺。
苏国宇虽然要做新郎了,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两个月闲在家里,他闷的胸疼,他的心里是复杂的,复杂到他的心和肺像拧到一块的麻绳,理也理不开剪却不能剪。他不清楚自己家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隐约听旁人谈到过,他一直不提,只是一直藏到心里。他知道李伯伯不对他讲这些,是为了保护他,是为了他好。他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的成长着,感激着。若说爱,他爱李伯伯爱蒙妈妈也爱李文妹妹。但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家的稳固,他感觉自己一直在空里飘着,像一颗无根的蒲公英种子,没有目的地,只能任风肆虐着,任风左右着。渐渐的他喜欢上了这种被风吹着的感觉,喜欢这种飘着并可以荡到任何地方的感觉。自从李伯伯带着他去学开车,自从他第一次坐在车炉里将头从窗口伸出去,他的血就撒到了这冰冷的钢铁上面;自从他踩下第一脚油门,自从他把方向盘的手转过第一个弯,窗口吹进的风就浸进了他的骨缝,溶入了他的血液。他的心野了起来,他不愿意再静静的呆在一个地方,像木桩一样,被埋进土里,被慢慢腐蚀。
他的内心是痛苦的,他下了好大决心,才决定向蒙萌说出他的想法。他一直等到晚上,等到鸡上了架,狗进了窝,才看见蒙萌闲暇了下来。
他吞吞吐吐的说:“妈。”
蒙萌惊奇的看着苏国宇,苏国宇又叫了一遍,蒙萌才回过神来,确定他开口叫自己“妈”。笑着问他:“你有话说?”
“恩。”苏国宇并不看蒙萌。
蒙萌用织毛袜的钎子将煤油灯芯往大挑了挑。
屋里变得亮了起来。
“现在还有两个月才办婚事呢,我想出去上几天班。在家里太闲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呆得有些无聊。”
“家里也不是很忙,我一个人照料得开。但你是要做新郎的人,应该多在家里休息休息。总往外面跑,多少有些不妥。“
苏国宇听到这里就笑了,他说:“妈呀,我又不是新媳妇,还不能抛头露面了?”
蒙萌也笑了起来,说:“不是那意思,就是想让你多在家里呆呆。”
“我已经想了好久,我想要出去干活。”苏国宇说,“我决定了,要出去跑一段时间车。”
蒙萌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按你说的来。不过你可要提前半个月回来。”
“行,没问题。”
“那你看对于婚事还有什么其它的要求没?”
“没了,都按您布置的来。”
“你出去,准备在那儿干?”
“我不想去跑长途,想先在西安找个市内的司机工作,这样时间能安排过来。”
蒙萌点点头,“嗯”了一声。
“妈,我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你能告诉我,我爸我妈到哪儿去了?为啥不要我了?”
蒙萌眼里噙满了泪水。她也不忍心瞒孩子这么久,但为了孩子好,她只能这样忍着瞒着。当年李羽刚回来告诉她苏家噩耗的时候,她差点昏厥过去。后来她千叮万嘱要李羽刚告诉村长,和大家一起将这事在孩子面前瞒下来。苏国宇心里一直以为,他爸他妈犯了什么事,被公安局追着就跑了。他也听到有人说他爸被通缉。他这样相信着。
“这个等你结婚以后,有机会妈再告诉你。你现在先去睡觉,好吧?”
苏国宇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就去睡觉了。他已经决定明天去西安,找李羽刚给干活的这家私人老板,看看有没有跑短途的事情可做。
李羽刚这时候正在内蒙乌海。他这次开着带挂车,拖挂后面是空的,于是他就想顺路捎一车煤回去,办喜事的时候可以用上。当他把车开进一个私人小煤窑的时候,上前和他搭谄的煤老板竟然让他吓了一跳。对方也被他吓了一跳。
李羽刚从车上下来,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人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情不自禁的脱口叫了出来:“小苏?!”
“羽刚?!”
这个人就是当年失踪的苏旦,就是苏国宇的亲生父亲。他还是那样的黑,身体却壮实了不少,两只眼睛深陷着,背有一点弯。
谁又能想到,十几年来,他被警方通缉着,被村里人咒骂着,却躲到了这里,办起了煤窑,过起了富庶自由的生活。
他把李羽刚拉到一边,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苏国宇。李羽刚告诉他,孩子好着呢,上完了初中,就跟他一起学开车,准备再两个月就和李文结婚了,他趁空车想顺便回去捎一车煤,过事用。
苏旦眼里闪着泪光,告诉李羽刚,自己原本一直在矿井下挖煤,十年前文革期间认识了一个比较有家境的蒙古寡妇,就和她结了婚,前两年政策宽了后在这办起来煤窑。
李羽刚又问起韩丽的事,苏旦却只字不提。
他叫来一辆10铲的装载机,叮嘱那师傅拣最好的一堆煤给李羽刚往车上装。他把李羽刚请进房子,给他沏了一壶茶水,自己进了内屋。他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叠人民币,蓝莹莹的,放到李羽刚面前。
他又用报纸将钱包好,对李羽刚说:“这里有五千块钱,你拿着。多呀罢少呀罢,你也不要嫌弃。你将国宇养这么大,又把文文嫁给了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
“不要说这话,这么说就见外——”
苏旦伸出手阻止李羽刚继续往下说。
李羽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苏旦说:“那女人晚上就来了,我也不能留你在这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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