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时分,暮雨潇潇,空气中难免有些凉意。
雨珠从青瓦的屋檐上落下来,噼噼啪啪的落在廊檐下的青石地面上,便如滚珠溅玉一般的清脆,并由有琴声悠扬婉转,虽有缠绵悱恻之意,却夹杂着几分淡淡的甜。
这雨声和琴声交融在一起,便如一杯调了蔗糖的清水,清甜新鲜。
紫鹃端着一只紫红色雕漆小托盘从廊檐下慢慢地走过,听见微微顿足,细细的听了听琴声,微微的笑了笑,又往屋子里走去。
屋内靠山条几上的缠枝莲花青瓷双耳瓶里供着半开的木芙蓉,粉红淡紫映着碧绿的叶子煞是好看。地上的错金百合铜鼎里香烟袅袅,一股馨软的香味随着飘渺的烟雾扩散至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黛玉穿着一身豆绿色云雁纹家常衣裙坐在琴架前,正敛神静气,认真的抚琴。
紫鹃进来后并不敢打扰她的兴致,只把手中小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托盘上的茶盏悄声的捧到黛玉身侧的小高几上,又悄声的退出去。
熟料刚走到门口,琴声戛然而止。
紫鹃脚步一顿,忙会过身来,却见黛玉依然低着头,手指依然扶在琴上,淡淡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紫鹃忙回道:“巳时三刻了,按照往常,王爷该下朝了。”
黛玉抬头看了紫鹃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低头去抚弄琴弦。只是再弹起来,那音调便少了那一丝甜蜜,多了几分惆怅,那琴声如泣如诉,哀怨凄迷起来。
紫鹃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今儿是怎么了,这王爷怎么还不来呢?便听见外边翠羽和雪雁齐声请安的声音:“王爷来了,奴婢给王爷请安。”
‘铮’的一声,黛玉的琴声再次止住。
水溶朗朗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听得人恁得悲伤?玉儿此时很不该弹这样的曲子才是。难道是你们哪个惹她生气了不成?”
紫鹃已经迎出去,在廊檐下福身轻笑:“奴婢们哪里值得姑娘寄情伤怀呢,自然是王爷的缘故。”
水溶轻轻一笑,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方抬脚进了屋门。
黛玉却又继续弹了起来,缓缓地琴声犹如实质一样在屋子里回荡,连那紫檀花架上青釉花瓶里供着的几支饱满的莲蓬也多了几分窈窕生机。
水溶听了这琴声不由得一笑,慢慢地坐在黛玉身侧的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安静的看着她。
一曲既终,黛玉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水溶轻声笑道:“初进门时听见琴声怅惘,似是离人重重相思,入得屋来,却又听琴声叮咚,如高山流水,有喜遇知音之意。玉儿这琴可是为我而弹?”
黛玉轻笑一声,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见水溶幽深中带着喜悦的目光,又调皮一笑,说道:“王爷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到也罢了,只是别事事牵上我,我这不过是弹着玩儿的,什么高山流水,可真是不敢当。”
水溶呵呵一笑,伸手端过刚刚紫鹃放下来的茶递给黛玉,笑道:“这跟琴技无关,我说的是你我这份情谊。”
黛玉脸上一红。自从那个荒唐的夜晚之后,他每日下朝后便来这里,坐一会儿用了午饭后回王府去,天不黑又回来陪她,且日日如此,从未间歇过。
二人郎情妾意,恩爱缠绵之时,黛玉也想过所谓的‘名分’一事。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总是怕她一张口,便打碎了如今这一场美梦。
他不在的时候,黛玉也会陷入矛盾之中,然一看见他那张如寒冰一样面孔却又如暖玉一样的眼神时,她便暗暗地叹息一声,自己劝自己,暂且梦一回吧,且不问何时梦醒,不问何时归期。
水溶见黛玉低头不语,神色怔忡,便伸出手去揽过她消瘦的双肩,轻声说道:“玉儿,我已经跟母妃说了,过几日太后寿辰,她便进宫替我们求太后赐婚。你不要担心。”
黛玉心中一动,不由得抬头迎上他沉不见底的墨色瞳眸,半晌方轻轻点头,说道:“王爷有心了。”
她不哭不闹的乖巧模样让水溶的心里大为不忍,手上一用力把她搂进怀里,轻叹道:“北边的战事吃紧,兵部一直拿不出像样的策略来应战,朝中可用的武将极少,皇上这些日子连安稳觉都没睡过。朝堂上下宫里宫外都一片紧张,这个时候求旨赐婚恐怕会被皇上驳回……玉儿,委屈你了!”
黛玉轻轻地摇头,依然没有说话。
委屈么?自然是有的。
如此这般跟了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委屈的。
只是后来的那夜大火熊熊,与万般绝望之时他纵马狂奔而来,救她于危难之中。她那颗饱受惊吓几经沧桑的心,在那一刻寻到了一湾安逸的静港。
还有那日她生辰之时,他在垂杨柳下深情的拥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的那番话,甚至早在那个沉寂冰冷的冬日,他派雪空把她带到静宜别院的开始,或许她便已经对着他敞开了心扉。
只是她的心中还有对往日的牵挂,还有对世俗的惧怕,让她对他的爱望而却步,所以她一逃再逃,甚至曾用一些无情的话语来伤他。只是这个男人太过坚强,甚至已经是刀枪不入了。
怎么办呢?
黛玉从心里苦笑一声,叹息着,也只有顺应这一条路可走了吧?
就像紫鹃说的,自己就做一回红拂女又如何?
就为他这一片痴情,这一生也就值了。
水溶自然不知道黛玉心中所想,她的沉默对他来说便是无声的反抗。于是他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低下头去细细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良久,又轻声叹了口气,说道:“玉儿,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在我水溶的心里,只有你是我的妻子。”
他说‘妻子’。
黛玉的身子便忍不住僵住了。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半晌方轻轻地说道:“太妃不会同意的。不过有王爷这句话,黛玉便知足了。”
水溶轻声一笑,把她搂进怀里。
二人相拥无语,便已经是地老天荒。
午饭后,水溶照例要回王府去,黛玉吩咐紫鹃晚上要做水溶最爱吃的百香草炖野鸡汤。紫鹃听了这话很是开心,忙忙地去了。
忙活了半日,眼看着日头西下时,紫鹃带着雪雁翠羽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并兴致勃勃的温了一壶上好的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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