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那一身带着杀戮与血腥的戎装,一身白色的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髻,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左半边脸,右手执着一本史书,跳跃的烛光射入瞳孔,熠熠发光,脸上温和的线条,让人怎么也无法同今日战场上的玉面修罗——穆侯联系起来。
迎面吹来丝丝的冷风,穆侯的唇角淡淡的勾起一抹弧度,似无意,恍若依旧沉浸在那本枯燥的史书中。
脚步声渐近,直至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穆侯仍是不为所扰,平静到好像世间仅有他一人,繁华一切皆如那一缕冷风,转瞬而逝。
饶是与之私交甚笃的上官浩也不明所以。上官浩淡淡扫了莫翊孀一眼,却见她目光异常的沉重,炯炯的看着那一如身上的白衣般干净的穆侯。叶念兮始终未曾出声,她似乎也感受到了营帐中诡异的气氛,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这里的陈设,朴素到不能再朴素,平凡到不能再平凡,与普通士兵居住的环境并无多大的区别,但这却是一军主帅的营帐。叶念兮突然对这位穆侯升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温润如斯,淡然若无痕。就如她的……
王兄。
三人很默契的在穆侯的面前停住了脚步。上官浩有些不大适应这样诡异非常的气氛,他看向穆侯,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穆侯却放下兵书,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含笑的看着莫翊孀。
似乎有些意外,莫翊孀微怔了一下,却同样含笑。
叶念兮突然有种感觉。这俩人的笑容根本就是如出一辙,同样的风轻云淡,同样的迷雾重重,同样弥漫着神秘的色彩。叶念兮甚至有种感觉,穆侯的面具下有着与莫翊孀酷肖的风采。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真如表面温和文雅?亦或是深藏不露?
相对而言,靳未央更倾于后者。能与云亦修僵持一二月之久而立于不败之地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金都一战绝非侥幸,饶是莫翊孀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短短一日之内,连攻九座城池。彼时她正在琅琊城游说胡部残余势力,分身乏术。
云紫国连胜,必定会乘胜追击。
然,那时却不时传出“翊”回归的消息。薛子忠这等老奸巨猾的老将原先只是不予置否,却也谨而慎之。然而消息传出的次日,闵夏大营竟连续几日的大摆庆功宴。试问,一支败军,这般的大肆庆贺又是为何?
这便有了两军长达一月之久的休战。薛子忠曾在战场上吃过翊的亏,为数不多的败战皆出自翊的手笔,便不敢轻举妄动,岌岌的向云明瀚递了奏折,却不知此举正中穆侯的下怀。这一招如障眼法般的缓兵之计,恐怕到如今还没有多少人看得出来。
“阿妩,莫贵妃要跟我们划清界限。”穆侯仍旧含笑,从原先放下的那本史书的夹页抽出一封信笺,起身与莫翊孀对视,娟秀的字迹在她的面前被摊开。他的语气温柔,但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讽,似乎有怜也有恨。
叶念兮惊讶的看向莫翊孀。
却见莫翊孀忽然合起双眼,卷曲浓密的睫毛在睁开的那一瞬微微打颤,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叶念兮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因此她并没有错过莫翊孀阖眼那一瞬间转瞬即逝悲痛。
“此事我已知晓。”莫翊孀淡淡地说道,风轻云淡的语气仿佛早已成竹在胸。在穆侯的注视下,莫翊孀勾唇一笑,妖娆魅惑至极,她幽幽地说道:“她若真的执意如此,便自此与你我再无半分瓜葛,他日相见便是敌人。”
莫翊孀和穆侯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上官浩和叶念兮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
穆侯挑眉,突然将莫翊孀揽入怀中,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打算怎么办?她是我们的妹妹……”说到最后,穆侯的声音竟变得有些哽咽,声音轻的似乎只有莫翊孀听得见。
任他们再怎么的坚强,在亲情与国家的取舍中,终究变得不堪一击。
莫翊孀扯了扯唇角,目光看向叶念兮,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疑惑,试图给她以安抚的笑容。然而,那一抹强颜欢笑在叶念兮看来是黯然的。
她说:“莫姕舞是我的妹妹,却不是向晚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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