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王凤羽的看守所在城北边儿的一个山包上。即使离城已经好几里路,接近晌午时分仍开始有稀稀拉拉的炮竹声传过来。严姐陪着玉篱局促地坐在看守所的小过道里。两边是又高又直的白灰墙,酱红斑驳的排椅沿墙放得整整齐齐,让人感觉像是在医院候诊,就连四周也静得让人忐忑不安。
严姐只不过比平常穿得整齐了些,玉篱却上了淡淡的妆。细长的烟眉精心熏染过,不浓不艳却像那画上的荷叶梗子,袅袅婷婷将一张白玉般的脸托起,清波涟漪,看得人心一漾。再花瓣似的唇上淡淡的粉色,严姐初一看,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走廊里,已经很有段时间。走廊一头的小院里另有三三两两的人,想也都是来看人,全一言不发地或蹲或站,脸色阴沉。
严姐看看挂墙上的钟,又看向玉篱,站起身跌跌冻得僵硬的脚。来的时候她还担心玉篱,劝她见了王凤羽不要太伤心。谁想到,一路上玉篱倒比严姐还沉稳。说是大年三十不能空手去见王凤羽,两个人又绕到城里,玉篱亲自给他挑了件绒衣和一双鞋子。这会儿,玉篱怀里抱着装衣服和鞋子的大袋子,见严姐看过来,也冲她笑。
“老是麻烦您......”
严姐一唬脸,
“说什么话!不过怎么还没到时间?”
两人一大早出来,快中午的时候到的看守所,登记后就一直等在这里。这都快三点了,人还没见到。毕竟是大年三十,玉篱跟自己出来已经太长时间。严姐不免有些着急。
听她这么一说,玉篱站起身将大袋子交给严姐。
“我去看看。”
走到登记处问起来,看守却问:
“没人跟你们说?王凤羽不想见人。”
玉篱愣住。
“为什么?”
“为什么?”看守顿了下,打量玉篱一眼,“可能是不舒服吧......”
玉篱一听这话,紧张起来。
“他是怎么了?!”
不由得想到听人说过。在这种地方欺生是常有的事!一紧张语气不免有些冲。
看守也不耐烦了。将册子重重合上。
“不知道!我也刚换过班,上边这么记录!”
玉篱哑然。默了一默,赶紧求看守,
“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麻烦您帮忙看看,为什么不见?.......您就告诉他,我叫玉篱!”
刚说话的年轻警察没做声。旁边坐了个年纪大的。听两人说话。接过腔去,
“我去看看吧。实在不行,改天再来吧。”
玉篱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严姐也走过来。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问信的人回来还是摇头,看眼玉篱欲言又止,
“他还是不想见人。”
却没再说是身体不舒服。
玉篱和严姐猜出点儿意思来。严姐默然,
“是我考虑不周。事前该先通通气,倒让你白来......”
玉篱一言不发。严姐说严姐的,玉篱一转身又跑到登记处。
“麻烦您再跟他说一声,他要不见。我天天来!”
两警察都不说话。看守所也是有规定的,疑犯和家属见面,并不是能来就能见。严姐跟过来低声劝玉篱,玉篱眼巴巴地看两位警察,苦苦哀求:
“就算不能进来见人,我也天天守在门口!求您就这么跟他说!”
四个人都不说。末了,年轻的那个起身走出来。
“你跟我进去吧。”
玉篱一愣。严姐忙不迭地将手里的大袋子塞给玉篱,示意她快跟去!
到的地方并不是正式的接待室。四四方方的个厚砖房,只刷了层薄薄的白灰,门窗却用拇指粗的钢筋全封得严严实实。玉篱一个人坐在屋中央的大方桌边,看看紧闭的门窗,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屋里静悄悄的,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还不见王凤羽的影子。玉篱站起身想去再打听一下。推开门,却见王凤羽静悄悄地就立在门口,石雕一般。
玉篱惊愕地看过去,王凤羽侧开了头。只见他两颊深陷,头发也比在外边时长了不少。原本很精神的一头短寸柔顺地贴在额前,莫名就少了几分神气。玉篱看得心里一酸。好在瘦归瘦,倒比以前穿得整齐,上身下身都是实打实的冬衣。只是,手上亮堂堂的手铐分外刺眼。
玉篱愣在那里,想说些什么,脑子里乱哄哄的,又一时说不出来。王凤羽转头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两个警察,一声不吭低头先走进屋去。
玉篱回神,赶紧跟进去。才要把门带上,身后就传来警察一声断喝。玉篱惊得一抖,赶紧将手缩回来。王凤羽瞥了眼,转过身瞪向外边。玉篱一见,再顾不得那么多,上前将王凤羽挡住,双眼正对他的目光。
最后一次见王凤羽是在碧暮寨小学。为了张镇和邓四喜的事,玉篱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王凤羽来跟玉篱说不用为难,还说只要玉篱过得好就行,有他呢......那个时候,他正和张镇忙开矿的事,一阵风似地来,又一阵风似地走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得玉篱既高兴又心痛。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双眼暗淡无光的人,还是他吗?玉篱的心直发酸。
王凤羽的目光跟玉篱只一碰,就看向别处。玉篱使劲压下声音里的哽咽,
“先坐下......”
王凤羽一默,走到桌边坐在另一头,离玉篱的位置远远地。
玉篱看他这样,略一思忖,拿起放在桌上的大袋子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王凤羽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随即看向外边,
“规定不能离太近。”
仍旧不正眼看玉篱。
玉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稳稳当当坐在那里,就像没听见他说什么,
“你好不好?”
王凤羽沉默。
“为什么躲我?”
王凤羽仍旧一言不发。屋里,院子外边都静悄悄地,隐隐约约又能听到远处放炮竹的声音。玉篱不由想到自己初到学校代课的时候,想到去年烟花将半边天空点燃的那个除夕夜。正好,今天也是除夕......
玉篱将手里的大袋子移到王凤羽面前,从里边抽出新买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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