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晌午饭点,晓辉输掉了所有筹码,焦瑞松大方地拿出皮夹:“都算我的。”晓辉的钱包里是从来没有现金的,因为她从来用不上钞票,也从未有人想着给她几张实实在在的钞票使使。
丁老太太推辞不接受:“不过是打来玩玩,我们是自家人,别外道了。”她和丁大夫人是赢家,丁二夫人不输不赢,只有晓辉是输家。
“奶奶拿着玩吧,包红包也是个彩头,图个吉利。跟外道内道没有关系。”他说得随意,一句“外道内道”好像是在说高速路上的车道似的。
丁老太太一看,原来焦瑞松准备的钞票都是顶顶的新钞票,一丝褶子也没有,包红包正好,数目恰好合了晓辉输掉的筹码。她笑得合不拢嘴,不是贪图那几个钱,而是明了焦瑞松讨好的心,似料准了晓辉会输这几个钱。
焦瑞松的态度代表着晓辉的态度,她对于孙女突然“开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虽然不解,心里却是愉悦的,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冰释前嫌。
既是焦瑞松的心意,她开心地收下,对晓辉意有所指地道:“你做了媳妇,不会打麻将可不行。以后有空多回家走走,你母亲她们都是打麻将的高手,就是今天这个场面还是让着你的。”
她指的焦家在澳区的赌城。
晓辉听得分明,笑着应下了,对焦瑞松花了心思让她在长辈们面前出丑又痒了一回牙根。
做媳妇难,做焦家的媳妇更难。
因为晓辉辈分小,和焦瑞松陪在末座,晓辉则刚好与丁二夫人挨着坐。丁二夫人上面是丁晓哲。这个腼腆的小男孩对丁大夫人的依赖性极强,时时刻刻要贴着她坐,刚才丁大夫人打麻将时就时不时地问他要不要这,要不要那,很是关心的样子。
到底是亲孙子。
大家说说笑笑,没话找话地聊。丁家的排场不比焦家大。只围了一张圆桌子,这么多人声凑在一起倒是显得热闹,一两个人说话就不会显得冷清。
丁二夫人好容易跟女儿离得这么近,两人之间只有两拳的距离。她激动而贪婪地近距离凝望着女儿的脸,眼中偶尔闪烁着盈盈的泪花,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说不出。
晓辉被母爱的眸光围绕。十分不自在,当着大家的面她只做看不见,耳中注意听着丁老爷子突如其来对她的问话:“晓辉。既然你们婚期定了下来,以后啊,你就好好过日子,把那些小脾性收起来,别给焦家给丁家丢脸。”
他尽力说得和颜悦色,然他常年垮着个脸,有人说三十岁之前的长相看的是先天。三十岁之后的长相看的则是后天,丁老爷子的脸。怎么说呢?就像是一枚方方正正的古板印章,还是一枚有着纹理的印章。这纹理不是祥云纹,而是横平竖直的线条。皆因他太过严肃,平日不爱笑,脸上的皱纹竟然也没有弧度。
跟他说话一样,直来直去。
晓辉走神两秒,敷衍着回答:“是的,爷爷,我会注意的。”
丁老爷子本来还算愉悦的目光骤然一冷,暗自冷哼一声不再与她说话,又对焦瑞松说些多多包涵之类的场面话,与上次接风宴上的话相差不远。
晓辉哀叹,丁老爷子终究老了,老年人的健忘症找上了他。
其实,她心里是极为不屑的,丁老爷子此刻能好声好气与她说话,不是因为她身上流着他的血,而是因为焦瑞松对她身份的曝光和认同。
晓辉正在虚幻里对着丁老爷子做鬼脸,突然面前的碗里多出一双筷子,夹了一片金鱼形状的水晶肘花。这是她今天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晓辉一愣,抬起头时对上了同样错愕的丁二夫人的目光,眼角余光见其他人停下筷子和交谈都望着她这边。她一笑,对丁二夫人温声道:“谢谢。”从容吃下那片肘花。
丁二夫人匆忙低下头来,借着印唇角悄悄擦去眼角的湿痕,顾不上大家若有若无投来的异样目光,只心肺里一股热流涌过,她手上微颤,嘴角轻轻挽起,又因为压抑着冲动的哭意而抿紧了。
察觉到丁大夫人不悦的目光扫来,她从没有仗着女儿得势的心思,因此,很快调整了自己,抬头勉强笑了笑,却见大家都恢复各说各的话,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晓辉和焦瑞松笑着朝她点点头,她看到了晓辉眼底的担忧。
丁二夫人离了丁老太太身边更加沉默,回两人一笑,心下有些忐忑,还有些歉然,她只是情不自禁地为晓辉夹了她喜欢的菜,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往常丁大夫人做事不着痕迹,今年丁晓光大年夜都没回家,焦娇出现在过港区,可是丁家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人,丁老爷子生气,丁大夫人心浮气躁,就在脸上带了几分出来。
吃完中饭后,晓辉没急着走,这让丁家人极为高兴,丁老太太让人再把麻将桌支起来:“你该多练练,看你打麻将的速度和反应,我都替你汗颜。呐,你母亲多与夫人们往来,打麻将是把好手,还有谷丽初时丁点不会,我和一群老太太打,人不够时,她就来凑个数,现在也很是娴熟了。”
晓辉道:“不急。奶奶,我们先出去走走消消食再来打,不是更好?说起来,您年纪不小了,要注意养生才是。”
丁老太太今天简直是惊喜连连,把孙子不归家的不悦都抛到脑后去了,连声答应:“好,好,我们先去花园里走走。前次晴管家来送礼,提到你喜欢香槟玫瑰,刚好公司里有个叫江初由的总监对你父亲提起了粤省一个城市里有这个品种,你父亲赶在年前移栽了过来。”
晓辉没细想丁老太太的试探,而是心中一动,她还是崔晓辉的时候,家乡邻近的城市每年在春节前都会开办一次大型的花卉展览会,好在过年时节讨个好彩头好价钱,她曾和崔黎明去看过。
花卉展览会可能和崔黎明有关。晓辉猜测着,只不动声色,没忘焦瑞松曾经对她到DEM看谁有过怀疑。她又想笑,焦瑞松的醋劲还真大。
“奶奶,让你们多费心了。”晓辉笑盈盈地道,和丁二夫人一左一右挽着她的手臂,姿势亲密,就着这个话题拉扯起来,“晴姨说的那片香槟玫瑰花园是在澳洲的一个小岛上,瑞松那时候去了法国……”
她娓娓诉说,一行人穿过石子小路,越过树木花草的屏障,终于看到这片花海。丁大夫人早吩咐了帮佣在这里摆上桌椅茶果,陪着丁老太太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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