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竹菊的第一部原罪

    那一年，中央的一位到深海市视察的老干部，在深海市政府的一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下，痛心疾首地留下的那一句“在这里，只有我脚下这一块土地才属于社会主义哪”的话像幽灵一样在中国的大地上蔓延。长期以来，善良的人们所向往的“有饭大家吃、有衣大家穿、有房大家住、有车大家用……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美好的愿望被冒尖的私营业主打破了，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被他们挖了墙角。私营业主是什么？就是资本主义。一时间，要社会主义还是要资本主义，席卷了整个中国大地，“社会主义”最终占了上风，8个富裕和阔绰的私营业主很快引起了各方面的注意，成为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他们与他们的前辈一样尝到了“无产阶级专政”铁拳的滋味。

    年底，省里派了几个调查员到暖城，开始对暖城八个私营业主进行调查，于是，在中国这片刚刚吹过春风的大地上慢慢地刮起了一场可怕的“倒春寒”。

    那几个调查员在暖城兜了一圈，向省里作汇报，说那些发起来的私营业主们买了摩托、盖了小洋楼，他们不搞资本主义，那来的钱买摩托、盖洋楼。

    省里派人进行了调查，但没有动作，只是密切关注着北京的动向。

    北京终于有了动向。是年春，严冬刚刚过去，一场可怕的“倒春寒”从北京冲天而起，以极其迅猛的态势波及全国。

    中央发出《关于打击经济领域中严重犯罪活动的决定》的紧急通知，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严厉打击“走私贩私、贪污受贿、投机诈骗、盗窃国家和集体财产等经济领域的犯罪活动”，并把“扰乱城乡市场管理、妨害国家物资购销和损害城乡人民利益的人”列为查处对象。

    省里立即行动起来，把暖城冒尖的八个买摩托、盖洋楼的搞市场经济的私营业主列为省级大案要案。5月，派出工作组进驻暖城。震惊全国的暖城“八大王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6月的一天清晨，暖城市公安局、工商局30多人带着手枪、手铐，冲进做机电生意的曾源中家中，把正在熟睡的曾源中从床上拉下来戴上铐子，摁着他的头把他塞进了警车。警笛声声，警车呼啸，揭开了暖城“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专政的序幕。

    紧接着，做供销生意的倪放品被叫去谈话，一去而不复返，坐进了暖城的班房中，罪名是妨害国家物资购销。做五金生意的严剑花在洗脚，光着脚被抓走的，原因是在他的店里发现了外国的产品，属于走私贩私。做电机生意的张香云以扰乱社会主义经济秩序被关进了拘留所。暖城第一个装电话的做旧货生意的郑部勤，以“通敌”的罪名把他投入监狱；第一个买摩托车的做南北货生意顾忠德被定为投机诈骗关了进去；在暖城造了第一栋私人洋楼做水果生意的汪金耀也逃脱不了投机倒把、扰乱城乡市场管理的罪名被送进监狱。也有侥幸逃脱的，一个是做农产品生意的吴进岭，一个就是褚兰生。

    吴进岭是用自行车到乡下收购农产品到市区摆摊发展起来的一个私营业主，后来生意做大了，雇佣了两个人到乡下收购农产品。一天，一位好心人把一张省报送到他的摊位前，他一看，省报上刊登了一篇说“剥削雇工”的文章，他马上预感到要大祸临头了，急忙收摊回家，拿了500斤全国粮票，第一个逃离了暖城。

    褚兰生将猪交割完毕后，已是1981年底了，鲁盛伯的废钢还没有进口到中国。一天，“南阳猪园”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在“南阳猪园”转了一圈，问他雇工了没有，是长工还是短工？猪买到哪儿？。他老老实实地说了。

    两个不速之客一走，在他的心里立刻产生了一种朦朦胧胧的不祥预感，出山一打听，才知道那两个不速之客是省里来的人，不仅看了他的“南阳猪园”，那些冒尖的私营业主都去看了。他猛然想到两个不速之客问他雇工的事，他爷爷雇工落了个地主，他也雇了工……他预感到要出事了，出多大的事，他不清楚，但肯定与发了财的那些私营业主有关，包括他。

    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褚兰生收到了鲁盛伯的邮件，说废钢已经收购好了，只待发运。第二天，他出山发邮件给鲁盛伯，在暖城大街上看见了刚刚贴出来的两幅大标语：“狠狠打击走私贩私、贪污受贿、投机诈骗、盗窃国家和集体财产的经济犯罪活动”和“严惩扰乱城乡市场管理、妨害国家物资购销的不法分子”。

    褚兰生心中一惊。他经历了无数次的运动，已经摸透了运动高潮来临的信号，就是大幅标语和大字报。凭着他敏感的嗅觉，他意识到大祸就要临头了，果断地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快速的决定。为避免引起不测，对龙珍珍说要去一次俄罗斯，也等不及龙珍珍为他准备外出衣物，只拿了5万块钱，亲了亲龙珍珍，含泪向龙珍珍作了别，忍痛离开了“南阳猪园”，离开了暖城。

    龙珍珍也是从历次运动中走过来的，此前几个月，社会上的种种议论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她的思想里也有了预感：又要来运动了。这次褚兰生的一反常态，她即刻预感到要出事了。

    他的预感没有错，当夜12点，警车呼啸而至，“南阳猪园”里人去楼空，只有几十头猪在园里游荡。

    龙珍珍呢？褚兰生走了以后，她回了娘家。

    当警车来到她娘家门前的时候，龙珍珍从容不迫地告诉警察，褚兰生到俄罗斯去了。

    他心里明白，他的丈夫没有去俄罗斯，也去不了俄罗斯，但她还是把褚兰生临走时说去俄罗斯的话告诉了警察。让他们到俄罗斯去找吧！她想。

    3个月后，6个被抓的和2个逃跑的私营业主都被戴上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王”的帽子。暖城“八大王”和“八大王事件”在中国这块大地上传开了。

    “八大王”中的供销大王倪放品、五金大王严剑花、旧货大王郑部勤、电机大王张香云、南北货大王顾忠德、水果大王汪金耀等6个大王先后开了公审大会，他们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押上台接受群众的批斗，然后被判一到四年徒刑。其中最惨的要数供销大王倪放品，他被关进了死刑犯的牢里，等待执行。他抱着一点希望没日没夜地给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写信，他是按党的政策办的私营业主，是在政府那里登了记，办了合法手续的，为什么政策说变就变了呢？他把信托看守人员送出去，看守人员不敢，看他可怜，回家烧了碗红烧肉给他吃，对他说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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