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旬清会死,在苏晚的意料之中,只是早晚不知,方式不知罢了。所以季一与她提及的时候,她面不改色,只是指下的琴音乱了乱,片刻便恢复。她觉得她与往日没有什么变化,季一却说那之后她的琴音里,尽是哀戚。
云宸不会放过他的。很早以前她便有这个意识,他以前没杀穆旬清,不是不想杀,是不想他死得那般轻松。譬如穆老将军,中毒数月,直至被他当做棋子才有了了断。再譬如先皇,被人利用爱女夺了江山,含恨而亡。
自他练成瞳术之后,真正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以用单手数出来。能在他手上死得痛快的,他会觉得那是恩赐。其他人,有仇于他的,不得善终不得好死,却从不用他亲自动手。
她清楚的记得,数年前江湖中一时极具威名的南明派,几乎一夜间坍塌,他不过是遣人暗中教了那掌门的二弟子一点功夫,因为看准了那弟子对掌门之位的觊觎。接着那门派的武功秘籍丢失,掌门暴毙,同门厮杀……
他擅长利用人性的弱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手不沾血。所以这次她没问穆旬清到底怎么死的,仅仅有些意外,他除掉穆旬清,比自己想象中的早。
他不辞辛苦逼得穆旬清不重权势之人弑君夺位,无非是想让穆旬清登上最高峰品尝权利的甜果之后再一把将他拉下来,登得越高摔得越疼。譬如帮韩家谋反,让穆旬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土一寸寸被侵蚀。
当年在隐飒阁,他毫不掩饰自己争天下的意图,与云国往来也从来不会瞒住她。那时她以为只是争而已,疑虑过为何要与云国合作来争天下?她的谋略向来及不上他的,所以她并未深究。直到穆旬清告诉她他的身份,原来,所谓“争”,只是为了“毁”。
他想要做的事,从来没人能拦住。她只能提醒穆旬清议和,破国的目的没达到,云宸就会与他多周旋些时日。可是,哪里出了差错?
云宸已经彻底被仇恨蒙了双眼,心思诡谲,她这个自诩了解他的人,也完全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了。
“姑娘在自嘲什么?”季一温煦的声音传到耳边,打断苏晚的思绪。
她停下十指,尴尬地笑笑。对季一没有多少防备之心,所以甚少掩饰自己的心思,而琴音通常最能泄露心思。
“扰季公子清净了。”苏晚站起身,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季一。
季一轻笑出声,“姑娘又客气了。”
苏晚执意将茶杯递在季一手中,柔声道:“苏晚一直在麻烦季公子,也不知日后可会有机会报答。”
“你不是一直在报答我么?”季一笑着,苏晚面露不解,他继续道,“你看你用你的性命让我尝试以针引毒的手法,又放心将夕儿交给我,探寻她略有不同的身体。”
说到云夕,苏晚忙问道:“夕儿的身体……你看出哪里与常人不同了么?”
季一敛目,沉吟片刻,叹气道:“没有,随着毒素的清理,脉象与常人无异。只是你吃的那些强迫恢复记忆的药,对脑子始终有些影响,她是比普通孩子要多动一些,但也比同龄人聪明少许。”
苏晚笑道:“那便好。她会走路了么?”
“嗯。”季一声音愉悦,笑道,“她以前仗着你宠她罢了,便时常偷偷懒,你不在了她反而凡事自己动手,动得多了,双腿也就愈发有力了。”
苏晚听着,面上不由地带上舒缓的笑,浅淡的幸福从嘴角淌出来,轻声道:“再过几日,我就能见到她了。”
是真真正正的见到她。
打从云夕出生,到如今四岁了,她还未见过那孩子是什么模样。只听季一说像自己,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起,好似月牙一般,跟她一模一样。
再过几日,待她双眼复明,她便能见到了。接连着赶了几日的路,她和季一此时正处风云两国交界处。季一说这里有一座渝莲山,山上生长一种极为罕见的渝莲花,与其他药材混用,可助她清楚眼睛里的毒素。毒素清了,或许她就能重见光明。
“那莲花已经在药中浸泡三日,明日一早便可用了。”季一明白苏晚心中所想,喝着茶水淡淡地说了一句。
“嗯。”苏晚颔首,又想说谢,终究未说出口。
季一也突然沉默下来,像是在想些什么。苏晚问道:“季公子,可是有话想与我说?”
季一仍是沉默,良久不语。苏晚心中略有不安,直接道:“季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季一突地一笑,轻声道:“没事,刚刚在想明日行针需要准备的物什,一时走神了。对了,听夕儿说你喜欢让她陪你看夕阳?”
苏晚抿了抿唇,低声应道:“嗯。”
“那今日我陪姑娘看可好?”
季一的声音清润,带着淡淡的笑意。苏晚一怔,在涧溪谷中那么些日子,季一从来不会对她提出什么要求来。第一次,竟是邀她“看”夕阳。
“季公子若不嫌弃我太闷,我自是甘愿作陪。”
“那我先回房看看医书,傍晚时分再来找你。”
***
所谓的夕阳,苏晚是看不见的。迎着落日,感受这阳光的余温在手心一点点褪去,闭眼享受傍晚那份安宁,才是苏晚的意图所在。
渝莲山底还是有些小客栈,她随着季一投宿,想着那方位,便是在小客栈的院子里也是可以瞧见落日的。季一却带着她出了院子,一直向西走。
俩人的速度不急不缓,双脚踩在疏松的积雪上嘎吱作响。清风拂面,苏晚觉得精神瞬时好了许多,由着季一的步子不停,一路随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苏晚有些气喘,笑道:“季公子,为何一路向西?”
她察觉到季一正看着自己,却不说话,良久才缓缓道:“夕阳西下,姑娘要看夕阳,当然离得越近,越好看。”
苏晚喘着气,笑着点头。季一却未再动,伸过手来拉住苏晚的手臂,扶她坐下。苏晚这才发现他们在一棵树底,地面还算干燥,季一将披风铺在地上了。
“这树……”苏晚触了触树干,挺壮的一棵树,该是长了几十年的光景了,“这是槐树?”
“嗯,涧溪谷外也有一棵。”季一的声音仍旧清润。
提到那棵槐树,苏晚面上的笑敛了敛,半个身子靠在树边,缓缓闭上眼。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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