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坐在木桶中,只觉得后肩灼痛久久不散。也不知沐浴的水何时凉得彻底,苏晚渐渐回过神来,恍惚记起穆旬清临走时是说了一句话的。
他说,三日后噬心散发作,四肢不可用力。
苏晚眨了眨眼,这个她也知道,穆色说过,那第二噬,噬人手脚,十二个时辰内酸疼难耐,不可动弹,否则——手脚尽废。
接连下了几日春雨,天气总算放晴。春日的阳光总是带着它独有的味道,温柔不失活力,明媚却不刺灼,刚刚好洒在新生的树木花草身上,让人不得不犯起春困。
只是此时苏晚再不能如前几日那般,装作闲适的模样享受来之不易的安宁。
安宁,的确是安宁。房前房后房内房外的人都被遣开,苏晚揣摩着,估计是穆旬清有意安排的,今日噬心散发作,还不知她会叫喊成什么模样。第一次发作时她便几乎不能控制自己,那这次……
苏晚想到便忍不住浑身颤抖。从今早睁眼开始便想着什么时候会发作,上次是在傍晚,这次,可能也是在傍晚。
整整一日,她便如往日般半躺在床上,只是吃不下饭食也喝不进水。手脚是透骨的冰凉,她找来一些棉布,将自己的双腿绑住了。这样发作的时候可以提醒自己不可乱动,双手,便只能靠自己意志控制住了。
夕阳终是要下沉,红彤彤的一枚挂在西边。苏晚特地将窗开得很大,这样她可以看太阳收尽最后一抹光亮,还可以看见明月渐渐散出银白色的光。或许这样,十二个时辰便容易熬过一点……
苏晚正想着,眼里含着氤氲,嘴角还挂了一丝轻笑。
突地身子僵住,那轻笑亦僵住。零星的刺痛从脚底蔓延,眨眼的速度便如风过竹林般席卷到双手。
苏晚一个未及反应,斜靠在榻上的身子整个歪了下去,侧躺在床上,全身不由蜷缩在一起。好似无数银针不停在手脚上穿插,偏偏还插在神经上,带动全身抽慉着疼痛。
苏晚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叫喊出声。嘴角却是不受控制地溢出呜咽,手脚的经脉,骨血,皮肉,好似要同时分离,崩裂开来。
不能动,不能动。
苏晚觉得嘴里不断涌进腥甜,被咬破的嘴唇,流出的鲜血好似急着安抚她,渗得满嘴都是。双眼紧闭着,不断告诉自己忘记疼,忘记痛……
“若若,你知道疼的时候怎么办吗?”
“怎么办?”
“喊疼啊,笨蛋!”
“哈!小哥哥,你又糊弄我!”
……
喊疼么……
苏晚咬住下唇的牙齿渐渐松开,一瞬间尖叫几乎脱口而出,却被她压抑成低沉的呢喃:“疼……疼……”
“疼?”
耳边突然一声讥笑,苏晚长睫微微颤抖,勉强抬起来,恍惚中认出站在床边一身鹅黄的女子,穆绵。
“你也知道疼么?”
苏晚眼前恍恍惚惚的,仍是看不太清楚穆绵长什么模样,可那双眼她记得,很亮。
穆绵在她榻边坐下,嘴角的笑是一贯的冷,伸手,掰过苏晚的身子,让她趴在床榻上。一手扯住她的衣襟,“嘶啦”一声扯开。
她想,干什么?
苏晚想要问,无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疼!”穆绵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停在苏晚后肩的蝴蝶上,来回比划。
苏晚只觉得背上冰冷,接着,疼,血肉被硬生生隔开的疼……
精致的蝴蝶周围沁出鲜红的血,苏晚看不到,却能感受到那匕首在背上划出的形状。冰凉的刀尖仿佛刻着自己心房,苏晚突然觉得怕,从未有过的怕,那蝴蝶像是连着自己的心脉一般每触一下,心头便跟着一跳。
穆绵,她要做什么?
一刀接着一刀,苏晚不觉得疼了,手不疼,腿不疼,肩膀也不疼。心心念念只有肩膀上匕首的走势。
她要剜去那蝴蝶……
苏晚嘴里又开始呜咽,想要反抗,可她的手脚……倘若手脚废了,她还能活么?还用活么?
“不……穆,穆绵……不……”
苏晚近乎哀求地挤出几个音节,穆绵的拿着匕首的手却是更重了,冰凉的刀尖像是捣着无比厌恶的物什:“这蝴蝶够漂亮啊,你怎么配得上?你这种……”
穆绵话到一半,房门突地被劈开。苏晚察觉到刀身一抖,猛地抬头,见到穆旬清铁青的脸。
“大、大哥……”穆绵的匕首并未离开,诧异看着穆旬清,面色有些发白。
“出去。”穆旬清看了一眼苏晚,拧着眉头冷喝。
“大哥,是你……”
“出去!”
穆绵想要辩解什么,见穆旬清愈发难看的脸色,红了眼圈,猛地抽手扔下匕首夺门而出。
苏晚悬着的心缓缓落地,隐忍了许久的眼泪溢满了眼眶,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穆旬清。
穆旬清又穿回了玄色衣衫,眼神空寡,看着苏晚,却没有半点神采,脸色比刚刚入门时还白了几分。慢慢走到苏晚榻边,步子有些蹒跚,一手轻轻抚上刚刚被穆绵划开的蝴蝶。
“谢……”
苏晚想说谢谢……
却来不及说出第二个字。
她以为,穆旬清遣走穆绵,是来救她的……
穆旬清停在苏晚肩上的手蓦地停住,推起的气息如烈火般灼热,刚刚被割开的皮肤皱了起来。穆旬清两指一沉,揪住,用力外拉。
“啊!”
苏晚沉在腹间的一声痛呼终是再压抑不住,破喉而出,随之而来是无法抑制的惨烈痛哭。
被撕裂的皮,被分离的肉,那一只蝴蝶沾着苏晚的血躺在穆旬清手中,如少了阳光的花朵,瞬间枯萎。
苏晚好似失了理智般大声呜咽,手脚却仍是一动不动,身子被穆旬清紧紧抱住,不停哄道:“晚晚,晚晚……不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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