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绵绵的春雨无声飘扬,银白色的丝线一根一根,连绵不断,从半开的窗飘入屋中,浸在地上一片湿冷。
苏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淡蓝色的丝锦被褥染上星星点点的血渍,透明的脓水化开,浸染,干涸,原本柔软的床榻片片硬冷。
半开的窗“嘎吱”响了一声,阴暗的房内霍然出现娇小矫健的身影,一个翻身已经入房关窗。
穆色穿着丝绣兰花长袍,身上湿了大片,细密的水珠挂在发间,缓缓滴下来。见苏晚躺在床上没了生气,穆色脸色一白,匆忙跑到她身边,轻轻推了推。
“晚姐姐……”
苏晚侧躺在床上,双眉拢在一起,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晚姐姐……”穆色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又推了推苏晚,见她仍是毫无反应,轻轻掀起棉被。
身上被鞭笞过的伤口原本就未处理,更未愈合,又掉在冰冷的湖水中,被穆旬清救起之后也无人敢管敢问,早已化脓,渗着血水粘在被子上,穆色一拉,苏晚的眉头便蹙得更紧。
穆色见苏晚痛苦的模样,手抖了抖,不敢再动,继续推着苏晚:“晚姐姐,你快醒……快醒……”
苏晚迷迷糊糊中觉得已经麻木的身子又开始撕扯着疼痛,接着听到压抑的啜泣声,好像有人唤着“晚姐姐”,努力掀起眼皮,恍惚看到干净的黑眸满是担忧地看着自己。
“晚姐姐你醒了!快,把这个吞下去!”穆色见苏晚睁眼,喜上心头,忙从袖间拿出瓷瓶,一股脑将药丸全部倒了出来,往苏晚嘴里送。
“色……□……?”苏晚眨了眨眼,散去眼前雾气,迷朦的烛光下仍看到穆色的眼瞬间红了,眼泪溢满眼眶,眨眼便流了下来。
“晚……晚姐姐,对……对不起,都怪我狠心不肯来看你……”穆色哽咽着,扯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如果我早点来……”
苏晚嘴里塞满了穆色喂进去的药丸,嘴中本就干涩,再加无力,根本咽不下。穆色见状,忙停下说话,转个身到桌边倒了杯水,又匆匆忙忙到床边,递到苏晚嘴边。
“水有些凉,先将就着,把这药吞了就好了。”穆色一手撑起苏晚的脑袋,一手拿着茶杯,微微上倾,将水送到苏晚嘴里。
苏晚心中一暖,眼里竟溢起热气,和着水将药丸吞了下去。
“这药治内伤,还补身,一粒顶上三日饭食,可外伤的药……我没法子弄到……”穆色又擦了擦眼,小心地抬手,想要撕开粘在苏晚身上的被褥。
苏晚身子仍是没法动弹,轻轻摇摇脑袋:“没……没关系的……”
若未记错,她已经独自在房内呆了三个日夜,还有人惦记着她,肯来看她,关心她的生死,足够了。
穆色双手握了握拳,告诉自己莫要害怕,忍住眼泪,弯着身子,一手按住苏晚的身子,一手轻轻扯被褥。
鞭伤很深,穆色早就知道是穆绵所为,却未料到她还在鞭上下了药,使得伤口很难愈合。他撕开一点被褥,那伤口便也随之崩开来,原本白嫩的肌肤裂开深大的口子,又一点点渗出血来。
尽管百般忍耐,穆色毕竟还是孩子,从小在将军府娇养,哪里见过这么可怖的伤口,还是伤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眼泪在眼里打转,一个不小心便掉了下来,刚好落在伤口上。苏晚身子一抖,穆色连连道歉:“对不起……对……对不起晚姐姐……”
苏晚嗓子出声本就困难,此时疼痛,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便任由穆色继续。
穆色本来压抑住的紧张在体内迅速升腾,双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越是颤抖,想要轻缓地撕开被褥越是困难,穆色无论如何不敢再流泪,撑着身子悬起力气安慰自己一点点来。好不容易到了腰间最后一点,却是来回扯了好几次都扯不开,之前的裂开的伤口在流血,越流越凶。
苏晚正打算让穆色不管她的疼痛直接撕开,还未开口,穆色气馁地放下被褥,一手猛地挥开,刚刚放在一边的茶杯被甩在地上,“嘭”地碎了,穆色刚刚弯着的身子一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穆色的声音清脆,霍然在房中响起,瞬时在空气中溢满:“明明三个月前你和大哥还说带我去塞北,说那里有成群的牛羊,有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说我们三个在那里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晚姐姐你说啊,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大哥会打败仗?他从来不会输的……为什么你和大哥失踪三个月一起回来就变成这个模样?为什么你的脸毁了声音毁了武功也没了连一座山都爬不过去?为什么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呜呜……”
穆色哭得歇斯底里,将这几日甚至几月以来压抑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眼泪大豆般一颗颗滑下:“你们都是骗子!大哥骗我二姐姐骗我你也骗我!全都把我当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已经长大了,一个月前我便满十岁了,晚姐姐你说为什么?明明我们说好的……说好的……”
苏晚未料到刚刚还镇定的穆色突然坐在地上弹踢着双腿哭了起来,似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到,喉间像被异物堵住,鼻尖发酸:“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到三个月前,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呜呜为什么……”
穆色没听到苏晚的轻唤声,仍是自顾自地哭着。突地房内吹进一阵冷风,房门不期然被人破开,倒在地上支离破碎。
“为什么?你问她为什么?”女声尖锐,比那夜风呼啸还冷厉了几分。
穆色面上一滞,连哭都忘了,一边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擦掉的泪珠子,忙回头,见到穆绵一身翠绿,手执长鞭指向苏晚,那架势,好似又打算上前一顿鞭笞。
“你想做什么?”穆色一念及苏晚身上狰狞的鞭伤,又急又惊,倏地从地上爬起来,两手伸开,拦在苏晚跟前。
“你又在做什么?”穆绵不悦,柳眉蹙起,怒斥道。
穆色面上闪过一丝心虚,说出来的话也是底气不足:“我只是来看看晚姐姐,其他什么都没干。”
“是么?我见你哭得伤心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一时心急把门都破开了。”穆绵显然不相信穆色的话,却不明说,挽着长鞭的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顺在肩膀上的一缕长发,一眼扫过苏晚和穆色,最后对着穆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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