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仲春。花红柳绿，艳阳高照，
集云镇春来茶馆，一派热闹景象。当中一张桌子，围着一圈茶客，向着门的一方，坐着一位五十开外的老者，他左手罩在茶碗上，右手拿折扇，正口若悬河地向围着他的人诉说着昨日发生的新闻。
“……葛城啊，又有大新闻了……昨天晚上，又有两个外出的日本人被抹了脖子，这可是第六起暗杀……谁杀的？我咋知道呢？我又不在杀人现场。”
说到这里，老者突然打住话头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端起茶碗，慢慢的喝茶水。
“老叔，咋不说了呢，一会我们还得去扛活，快往下说呗。”一个青年着急地催促着老者，并讨好地从柜台上提了茶壶，给老者的茶碗又满满地灌上了。
“急啥呢，年轻人。好事不在忙上，有理不在高声。听我慢慢说来。”
“大叔，快说，那是啥人干的，真够劲！”一个看起来很纤弱的小伙子也等不及了。
“好，听我慢慢说来，”老者见大家的情绪都被煽动起来了，就站起来，将一只腿踩在凳子上，一边比一边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听葛城人说啊，此人来无影去无踪，飞檐走壁，身手不凡，杀人都是一刀毙命……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每个日本人的尸体上都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杀人者，廿。’他一连杀了几十个小日本，小日本连他长得啥样都不知道。葛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贴着抓他的告示，他的人头可是值2000块大洋……”
“大叔，你知道他长得啥样？”有人插嘴问。
“他长啥样，谁瞧见过啊？他来无影无踪的，又会分身法和变身术……”
“分身法？变身术？那不成了孙悟空吗？”茶馆小二突然插嘴进来问。
“是呀，他一会是个威武堂堂的男子；一会又是个身怀绝技的美妇；一会是个年近花甲的蹒跚老头，一会是个手拿旗幡的算命先生……反正，没人知道他究竟长得啥模样……听说有一次小日本发现了他的踪迹，派兵四处围堵他，结果抓了四个算命先生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单枪匹马和小日本干，真是个了不起的爷们……”
“老板，来三碗黑茶。外加一碟瓜子。”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三个男人，为首的一个年纪稍长，他的一声吆喝打断了老者的精彩谈话。
“来嘞，来嘞。”小二答应着，飞快从柜台拿出三个粗碗，给客人上茶去了。
“客官，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二一边倒水，一边问客人。
“不用，你忙去吧。”为首的男人说。
“大哥，我发现那些人好像在看我们。”年纪稍轻的一个男人对年长的男人说。
“没事，喝茶。”年长的男人目不斜视，只顾低了头喝茶，其他两人见状，也低头闷声不响地喝起茶来。
那一圈子人见来客并不拿正眼瞧他们，便把眼光收回依然望着老者，老者清清嗓子，又开始了高谈阔论。
“话说一天晚上，城里一个姓高的郎中，半夜出诊回来，途径碾子口巷，突然撞见一个日本浪人在追一个身穿红色旗袍的姑娘，眼看就追着了，高郎中为姑娘捏着把汗。说时迟那时快，小日本刚一近身，就突然咚的一声倒下了。高郎中吓得好一阵飞跑……”
“卖报，卖报。最新消息：藤县失守，王铭章师长及3000将士全部壮烈殉国，”一个报童叫喊着来到茶馆门口。
“给我来一份，”来客中的一位站起来，到门边买了一份报纸。
“给我来一份。”墙旮旯一个茶客站起来伸手招呼报童。
“我也来一份。”说书的老者对报童说。报童把报纸一一递给大家，看没人再买，叫喊着到别处去了。
老者拿着报纸，不再说书，一心看报纸，识得几个字的，便都把头凑过去，眼睛在报纸上一阵溜达。
“又打败了？那国军是不是又要后退啊？”
“谁知道啊，反正国军吃了败仗就后退。——退，退退，拿枪的都后退，我们老百姓咋办？难道也跟着后退？”
“后退，后退，退他娘个球，如果小日本人把中国都占了，看他们又退到哪里去！”
“他奶奶的，狗日的小日本怕是要亡我中国吧？”
“是呀，是呀，日本人来势汹汹，国无宁日，百姓又要遭殃了。”
“谁说中国要亡了，这不有军队在奋勇抵抗吗？来喜，你咋灭中国人的威武呢，你还是中国人吗？”
“我没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可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掰开指头算算，中日交战才几个月？北平，天津。南京、上海都被日本人占了。中国军队哪天打过胜仗啊？”
“说什么呢你，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才几仗，你就知道结局了？再说咱中国军队也不是吃素的，八百壮士不就是一个凭证吗？你咋就看不到希望呢！”
“希望，希望在哪儿？你以为国民党能打败强大的小日本？做梦吧！我看他们打日本人是脓包，打中国人倒是很在行。”
“这位大哥言之有理。”话音未落，门外进来一个身穿长衫头戴礼帽的男人。
长衫男人见大家伙都看着他，就双手抱拳向大家行了个见面礼，然后挑了临窗的桌子坐了，老板急忙提着茶壶上茶去了。
“敢问这位大哥高姓？哪里高就？”老者见来了一位知书识礼的人，好像遇见了知音。
长衫男人站起来，拱手行了个礼，说：“贱姓齐，三河镇国安小学中文教员。”
“幸会，幸会。这边请。”老者伸手做了个邀请动作。
“多谢多谢！不打扰，你们继续，你们继续！”长衫男人婉言谢绝。
“那先生自便，自便！”老者说完，复又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国民党不行咱们不是还有gcs吗？gcd的军队我可听说是个顶个的好汉哪……“
“香烟，卖香烟嘞，长沙牌香烟……”老者的精彩谈话被茶馆外突然响起的叫卖声打断了
长衫男人站起来，将一张纸币放在桌上，杜老者说：“世道不太平，莫谈国事。”然后匆匆出茶馆去了。
看见长衫男人走了，坐在门边的三位客人也如法炮制，将茶钱放在桌子上，甩开两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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