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柴禾似乎不够了~~~”眼瞅着自己的“大哥”拿着火叉子拼命往灶膛里填柴火,逼人的热浪烘得杜平复黝黑的面颊发红,柴火没了也没发现,杜平安只能让年轻的嫂子去拾掇些柴火。
可话刚说出口,杜平安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年轻的慧娘急急忙忙转身,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见女人迈着小碎步,慌忙往外跑,杜平安这时候才恍然:“三寸金莲”除了鞋子好看外,真正是吃人的封建礼教下的一种畸形癖好。
最后一个玲珑饺子在杜平安十指翻飞下成型,杜金贵看到这一切默默的转身离开,凝视老人佝偻趔趄的背影,杜平安到嘴的那一声“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还不快去拿碗筷?!晚了就没有敏秀和敏行的份了——”杜平安的逗趣,让两个孩子猛的一振奋。虽然畏惧于杜平安一贯的冷漠,可是食物的诱惑让这两个孩子不顾一切跑到石板桌前,一人捧起一只大海碗,站在呼呼冒热气的灶台前一个劲的吞口水。
可惜这只老母鸡实在是太瘦,拌了一篮子的野荠菜也只够煮这浅浅的一锅。盛起一海碗放着,便给两个孩子装满,随后招呼大哥大嫂先吃着,自己则端起海碗,朝杜金贵的房间走去。
杜金贵的卧室居中,一进门便是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的客堂,穿过客堂,隐隐的杜平安听到房间内嘶哑的低语声。
“桂芬,我是没脸去底下见你啊~~~”
“哎,这还是你嫁给我时戴的,这一晃,都整整二十五年过去了。你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它交给平安的媳妇,可惜啊,现如今我不得不将它典当出去——”杜金贵语气哽咽,满怀伤感。
“平复赊了十斤的面粉,算算都快有十天了,一个铜板都没能拿回来,再这样下去,一家老小都要饿着肚皮过冬了~~~”
“如今二弟也殁了,再加上平安这档子事,他们家是不会再接济了,至于慧娘的娘家,咱们也没脸开这个口啊,算来算去,咱们家就只剩下你这把簪子了~~~”
“至于平安——,算啦,我已经老了,这两年我越来越感觉到,我们见面的日子不远了~~~~~~”
透过门缝,杜平安看见杜金贵坐在床沿上,一手拿着牌位,一手细细的摩挲着,那般轻柔眷恋,似乎正摸着老伴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望着杜金贵老态龙钟,泪眼婆娑的苍老样子,站在门外的杜平安也不禁一阵心酸。此时不知魂归哪里的前任“杜平安”恐怕永远也体会不到老父亲那颗望子成龙的心吧。
“笃笃笃——”“爹——,是我。”杜平安发自内心的一声“爹”,激荡全身的血液,一股暖流从心底里滋生,这一刻,杜平安打算做回“杜平安”,撑起这个岌岌可危,却无处不透着温馨的家。
“进——进来——”听见门外有人,杜金贵慌忙抹掉眼泪,扭过身,将牌位小心的放到了床的内侧,还仔细用一块暗红色的帕子盖上。
“吱呀——”杜平安推门走进卧室,迎面撞上杜金贵那双泛着红血丝却充满诧异的双眼,显然杜金贵没有料到敲门的居然是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小儿子杜平安。自从杜平安落榜,他就再也没有这样单独跟自己的老父亲处过。
“爹,趁热吃吧。”杜平安将手里的碗筷递到杜金贵跟前。
“你——你自己吃吧。”面对杜平安那双温和的眼睛,杜金贵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到大病初愈的儿子似乎不同于往常,那股气息,平淡、柔和,却不易让人靠近。有生之年,杜金贵只在一个人身上瞧见过这样的气息,那就是江宁知府乔麦仁,乔大老爷。
“锅里还有。”杜平安将碗筷搁到桌上,这时候杜平安才发现杜金贵手里的簪子,一只翠绿芙蓉花金叉,花蕊是金丝盘扣,样子非常紧致小巧。似乎感觉到杜平安目光的注视,杜金贵本能的缩手,将金钗掩在破旧的袖口内。
“那我先出去了。”杜平安心里叹息:这个“杜平安”果真是劣迹斑斑,偷取家里值钱的东西典当,换来的钱全部买了酒,以求一醉解千愁。最后一次,将家里仅有的口粮捐了衙役,难怪,杜金贵老人像防贼一样防着“杜平安”。
“这是——,这是你母亲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眼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走出房门,杜金贵突然解释道。他怕自己藏东西的动作刺伤大病初愈的儿子,但又怕儿子固态萌生,偷钱买醉。如此复杂纠结的心理,真正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明白。”杜平安微笑着面对床沿上一脸矛盾的老父亲,温和道,“收起来吧,这是母亲留给您最后的念想。至于过冬的粮食,我会想办法。”杜平安的声音柔和却不容怀疑,仿佛天大的麻烦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杜金贵心里一个期待的声音响起:桂芬,平安真的长大了吗?他怀疑,却也不敢去怀疑,因为到了这个年岁,他以无力去努挣奇迹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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