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媗问道:怎么样了。
孟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了四个字,“油尽灯枯。”
陈媗挥挥手,异乎寻常地平静,“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
阿嫘静坐床边,双眼跟桃仁似的往外鼓着。
幕容飞雪睫毛眨了眨,忽然抬起手,抓住阿嫘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在她手心写了个字,阿嫘哭着说道:娘娘,您放心,我会保护好王爷的。
她美如琼玉的手缓缓地垂下,呼出了最后一丝气息。
底下的宫女太监全跪了下来,整个明光宫登时哭声一片。
宫里的丧钟响起。
“雪贵妃薨,”尖细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下的皇宫里,呼呼的风像是谁在呜咽,又像是谁在召唤,柳树杨枝毕恭毕敬地耸立在宫墙的各个角落,仿佛是在迎接最美丽的灵魂。
桓数是在快破晓的时候回到皇宫的。
踏进明光宫,一室皆是缟衣素服。
宫人们大气儿都不敢出。
陈媗侧身向他行礼,他看也不看他的皇后一眼,急急地去看已经死去的幕容飞雪。
前些天她还温柔地对他笑,和她手牵手赏梅,还试着为他洗手做羹汤,她笨手笨脚的,努力了许多天,不是淡了,就是咸了,即使这样,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也令他不忍说出半个不好,而今,他暖了一辈子的冰泠的心,他以为他的出现,会将她所有的苦难承担,当那颗心开始有了温度时,她却香消玉殒,与他天人永隔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四分五裂,锥心两字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皇上,你的头发。”陈媗惊呼。
就在刚才,桓数本来黑白参半的头发,一根一根全变白了。
神智有些涣散的桓数被陈媗的惊叫唤醒了。
他突然拔出腰中的佩剑,愤恨地指向陈媗。
“父皇,”
“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出声阻拦,一个是桓洵,一个是桓淇。
桓数手上的青筋暴起,怒道:贱人,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对雪儿的所做所为,在康州,你就想置她于死地,如果不是念及你我几十年夫妻之情,我当时就会杀了你,你终是屡教不改,到底将雪儿逼到这等地步,朕怎能再容你这蛇蝎毒妇。
陈媗气极反静了下来。“好啊,真好,皇上对幕容飞雪的一片深情,真令我感动啊,没错,就是我,就是我陈媗下的毒,就是我非要让她去死,皇上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她眼睛一闭,毫无畏惧之色。
桓数反而下不去手了。
咣铛一声,剑从桓数的手中脱落。
“滚,给朕滚,朕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羞怒交加的陈媗手一扯头上象征皇后地位的凤凰展翅明珠钗,往地上一摔。
泠笑道:这是皇上曾经赐给臣妾的东西,皇上既然心不在臣妾这里,臣妾要它何用,不如就让这个死去的女人带进棺材里如何。
“啪”地一声,陈媗着了桓数一巴掌。
挽得纹丝不乱的鬓,发丝被带出几缕,乱糟糟地贴在陈媗脸上。
桓淇立即就跪下了,求情道:父皇,母后纯粹是无心之言,还请父皇看在母后多年陪伴父皇的份上,宽恕母后。
“够了,淇王,我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她头一仰,高傲绝决地对桓数说道:既然皇上下不了手,我现在就回凤翔宫,是酒,是白绫,臣妾都等着。
她一个转身,身姿还是那般地雍容端庄,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幕容飞雪的葬仪极是隆重。
虽则只是一介贵妃,却是按照皇后的规格来的。
天下缟素,万人同泣。
桓数还嫌不够,不顾群臣劝阻,杀了三百宫人给贵妃殉葬,又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贞端皇后书》,朝野哗然,明明皇后还在,皇上这样做,于礼不合。
就有不怕死的上书直谏。
“贵妃薨逝,帝恸,常情使然,然,妃为坤物,主阴,是为卑,圣上为妃之痛施箸于之天下人,乱礼无纲。商纣,夏桀,耽于色,而误国,……”
桓数未将这本奏疏看完,就对旁边的人吼起来,“来人,把写这个奏折的人给朕抓起来,抓起来。”
深夜,桓数又将这本奏疏看了又看,回想近日来的所做种种,确是过了。
于是,吩咐海进拿他的谕旨将那个大臣给放了。
幕容飞雪的事情暂时安静下来。
陈媗因此被废,帝诏曰:后妒盛,失德人前,戮杀妃嫔,无母仪天下之风,朕心甚痛,今收回皇后玺印,降为更衣,擢另居云凉殿。
云凉殿,乃是北绥历代失宠宫妃的住所,一旦到了那里,后半生就等于要在暗无天日中度过了。
桓淇在凌宵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才让桓数收回旨意。
陈媗被桓淇接回了王府赡养。
佛堂里,陈媗头顶是有众生相的释迦牟尼金像,法相慈悲,妙相尽显,座前海灯如幻如天降光,一圈一圈盘旋的檀香圈烟雾袅袅,陈媗手拈佛珠,口诵般若波罗密心经。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
此生是已死寂中。
此心是已清静中。
此身是已无相中。
作品做了调整,呵呵!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