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叹了一声,轻声道:“人有旦夕祸福,生死病死是常有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感慨。”
我摇摇头,轻声说道:“我没什么。”只是,大脑如走马灯一般,那日所经历的一幕又一幕,那憨笑的脸,那手足无措的拘谨,那个昏黄灯光下孱弱的身影,那卑微的姿态……历历在目,不断在脑中重现,像一颗颗乱石滚滚而来,一波又一波地敲打着我的心,仅仅是发生在一周以前的事,却突然之间,恍如隔世。
“我儿子说还要孝顺我呢!”临走时的那一句话回荡在我耳边。
“日子会好起来的!”是的,日子是会好起来的,但是那一天,他却永远也等不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天不遂人愿,我只能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本来执意要去巷子里看望下,但吴嘉文说穷人家死了人是不会办丧事的,稍有点钱的会置办一口棺材,没钱的用个席子铺盖卷着找个地方埋了就算完事,现在已经是第七日了,肯定早就已经下葬了,我听着心中凄凉,想到见了恐怕更加感伤,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那天,阳光一直很灿烂,万里晴空一直无云,下午时,我见着猫盹儿,他不像那日里眉开眼笑,却比我想像的要坚强。
午饭吃过不多时,早上吴嘉文开出去的车回来了,我坐在厅中,却迟迟不见吴嘉文进来,于是走出去瞧个究竟,却看见猫盹儿提着一桶水正擦着车子,见我出来,抬起头来对我笑笑,却没有别的话,拧过毛巾继续擦着车子。
“猫盹儿!”我轻声叫道,带着内疚。
“孜然姐,”他也跟着叫了我一声,语气平淡,但却礼貌。
我听着心下难过,猜想他或多或少总会埋怨我的,毕竟,若不是我,张伯也不会磕伤了脑袋,不治身亡。
“今天天气不错,你能陪我去黄浦江边看看吗?”我问道。
他正拧着手巾的手一颤,顿了顿。
“今天挺忙的,改天再说,行吗?”他抬头笑笑,对我说。
“哦,那改天吧!”失落地正要转向回去。
“孜然姐,”他叫道,我抬起头来,两米之外也能清楚地看到他那漆黑的眸里闪烁着璀璨光芒,“你帮我一起把车子擦干净了,我就陪你去黄浦江边!”说着咧出一个笑容。
“好啊!”我大声说道,和他一样,也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给,接着,”说话间,灿笑着向我扔来一块刚洗净的抹布。
看着滚滚流淌着奔向远方的涛涛江水,想到那天也是此时此景,在这里碰到了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的张伯,我心里越来越惆怅,许是因为触景生情,坐在我旁边猫盹儿也一言不发,愣愣地望着前方。
“张伯拉着我回来时,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不知道是在替张伯隐瞒,还是在推卸责任。
“我知道,我爹死前都说了,”猫盹儿打断我的话,像是什么都已经知道。
“我应该觉察到的,如果早点发现,可能还有救……”我吞吞吐吐,开始有点语无伦次,“对不起,猫盹儿,”我嗫嚅着说道。
“孜然姐,这不怪你!”话音中不带喜怒,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我一听,含泪带笑,像一个含冤的犯人沉冤昭雪,终于无罪释放,大大地松了口气,但另一头,却又仿佛被什么死死地掐住,扣得紧紧的,像真的做过错事,应该要受到必要的惩罚才能得以安心,而如此轻而易举地赦免,让我觉得心中有愧。
不知道说能什么,怎么安慰他,只有陪他静静地坐着。
逝者已矣,就让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随着老人的离去,一起尘封吧,时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孜然姐,”猫盹突然叫道,我转过头,看向他,他眼睛清亮,泛着碧波,“你说过,跳到黄浦江里的人,他们会和江水融为一体,最后和江水一起流到想去的地方,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别人都是这么说的!”我应声答道,没想到短短几日,那日天真懵懂的猫盹儿竟会问出如此惆怅的问题来。
远远地望着大江彼岸的太阳,阳光正对着我们,斜斜地照过来,打在我们身上,在地上投上凝重的影子,清晰可见。
“猫盹儿,”良久,我终于下定决心,决定要去看看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老人,于是转过头,看着猫盹儿问道,“张伯葬在哪里?我想去祭拜一下他。”
猫盹儿的身子摇了一下,只见他拧着眉,然后转过头,看向我,目光中没有了光华,变得有些呆滞,仿佛在极力地克制着心中的痛楚,半晌,才将头转去,看向前方举起手来,轻声道:“就在那里!”
顺着他的手,我遥望过去,只见滔滔江水不注翻滚。
“我爹就葬在黄浦江里的!”他含着泪,说道。
一颗心轰然炸开,我感到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抖动,原以为,最难堪的不过是像吴嘉文说的那样,用一块席子或者被子卷着,找一块寸掌大小的地方作为最后的归宿,然而,那个老人,那个凄苦的老人,最后的结局竟是尸骨全无,连唯一能证明他曾经来到过这世上的凭证也消失殆尽,荡然无存。
“我爹六十多了,但只有我一个孩子,知道为什么吗?”他第一次用这样低沉的声音说话。
“为什么?”我顺着他的意思追问道,看着他,心中泛酸,只想耐心地聆听他接下去的话。
“我不是爹的亲生儿子……”
听闻此言,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东西再一次抽搐。
他声音平静,接着说道:“我上面本来有个哥哥,但穷人家的孩子命不好,长到十多岁,害了疟疾就死掉了,后来的一个大雪夜,爹拉着黄包车回家,经过屠宰场,在满是血腥的垃圾堆上发现了冻得全身通紫的我,就把我给带了回去,捡了一条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爹怕我像哥哥一样养不活,所以给我取了个阿猫阿狗的名字,得以寄命祈福”。
我瞧着猫盹,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并无太多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而自己心中却十分踏实。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九岁多,打伤了邻居家的孩子,她娘跳出来就骂我是野孩子,说我是从垃圾场捡回来的,我不信,哭着喊着去问我爹,他无奈,
-->>(第2/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