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没想到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如此突然。继五天前那头狼后,我整日在荒原上跋涉,竟然再也发现不了猎物。严苛的自然环境连动物都知难而退,更何况人?可是存粮已经见底,如果今日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心急火燎中,我无意间抬头一瞥,竟看到前方几颗粗劣的歪树上,枝叶间零星缀了几颗红果。
鲜艳的果实在枯败的灰绿中尤其明显,却能熬到开花结果也没有被其他动物采食,倒是难得。
我毫不犹豫地爬上树采了果实便往回赶,饥饿的袭击早已容不得我再考虑其他。
父亲还是没醒,这次的熟睡时间尤其长,我在他身旁从中午坐到傍晚,最后忍不住用力推醒了他。
“这次……睡了多久?”父亲的眼神有些虚茫,直直看着天空问道。
“两日。”我扶他半坐起来,靠在帐篷支架上,然后把那些红果塞进他手里。毕竟我年轻力壮,多饿几天没关系,而他的身体怠慢不得。
他看了那些果实一眼,收拢起手掌不接,道:“这些你留着自己吃罢。”
父亲向来说一不二,我不再坚持,起身打算收卷起那充作帐篷顶的兽皮,这兽皮虽然破旧,仍然保暖厚实,能起到很好的挡风作用,用刀裁一下,还可以改造成一件能裹进两个人的大披风。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打算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住那么久,父亲总想着等腿伤养好了以后,便带我碾转绕道,越过坦赞族属地前往大陆中部。但一来他的腿伤始终都没有好,二来前几年这荒原的气候还没有恶劣到如今的程度,食物也很充裕,这个计划便一次次被搁置下来。
但今年冬天的严苛气候实在不容忽视,再加上缺少食物,和父亲身体的恶化,简直可以说是祸不单行。以我的直觉来看,必须在还有力气走路的时候走出这片荒原,哪怕背也要把他背出去,不然唯一的下场便是我们两人一起死在这里。
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六年了,加诸于我们两人身上的通缉令是否还存在。也许经过当年那场大风沙后,那些追杀者早就以为我们葬身荒原了。
我把值得带走的物件都打理好后,坐在软床旁等待父亲的指示。
在这蛮荒之地过了多年野人般的生活,其实也留不下多少值钱的东西,无非就是父亲的宝剑和另一把弓箭,以及一些猎物的毛皮和牙齿。
虽然荒原上常刮大风,气温不高,但遇上出晴的日子,太阳也是很毒辣的,特别是正午。
父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了眼烈日,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道:“今夜无风,你先睡一觉,晚上走。”说完,头一侧,便快速地陷入了昏睡。
我寻思着的确应该先睡一觉恢复体力,便也在一旁躺下,掀过一块兽皮盖在脸上抵挡日光。
我记得那个午觉我睡得很熟,似乎还做梦了,梦见我们父子两人低调地穿过城镇里熙攘的人群,许多穿着各异地男男女女在我们身边穿梭,有很多年轻女孩欢声笑语路过,都穿着华丽精致的裙子,只是,都看不清脸。
从我有记忆开始,对于这片大陆的了解都来源于父亲的诉说,而我唯一一次亲眼见证,便是偷偷跑到荒漠边缘,远眺那座人烟稠密的小城——归属于坦赞族属地的边城。
那次偷看行为,真正花在观察上的时间极少,只因我躲得远,又怕被人发现。但来回的路程却耗费我整整三天时间。
但我仍然觉得那是值得的,因为我第一次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到了真正的人间,尽管,因为距离太远,那些来往的年轻女孩,都看不清脸。
那一切,都是我所憧憬的。
我几乎舍不得从那个美梦里醒来,却又迫不及待地希望出发的时刻快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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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父亲是在什么时候,永远地离开了我……
也许是在我刚睡着的时候,也许是在我快醒来的时候。
总之,当我爬起身,打算推醒他时,只碰到了一具已经开始僵硬冰冷的尸体。
他推开我摘的果子,是预感自己大限已至,吃了也没用吗?
他让我先睡一觉再出发,是不希望我看着他失去呼吸,伤心难过吗?
他一直是个多话的人,严厉凶悍,有时候甚至唠叨得让我厌烦,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却选择如此无声无息地离开。
那个傍晚,我在他身旁坐了很久,我没有流泪,也没有叫喊,我只是觉得冷。
那个一想起过去就平添神采,还会拍着我的肩说:“萨彻,等我腿伤好了,就带你去好地方!”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从此以后我只是一个人,而这苍茫天地,如此陌生,如此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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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地挖了个大坑,把父亲葬了下去。
几年前他就常关照我,万一有一天,他先走一步,便不用费心把他的身体带走。
父亲一向不怕死,怕的是大仇未报,所以,只要把他的剑带走就好,因为那是要用来复仇的。
我把那张曾经用作帐篷顶的兽皮裹在身上,然后收拾完那几件不太拿得出手的家当,踏上路途。
路上走得饿了,便把父亲那铁剑当成拐杖用。那剑虽然表面快锈光了,但还不至于折断,正好用来支撑身体。
后来实在饿得狠了,才从怀里掏出那把果子吞下肚里。
快黎明的时候,风又大了,渐渐刮得看不清视野。我不敢停下,怕一不小心累得睡着了,会被这越刮越大的风,吹到更荒无人烟的绝地去。
这六年里父亲和我一起定位过很多比较明显的地面标识,有些是岩石堆,有些是树,共同的特点便是高大坚固,很难被风吹跑,不然这荒原如此广大,迷路简直轻而易举。
我坚持着跋涉,心里却担心起来,为何走了大半天还没有看到可以用来辨识方向的路标。是风太大,让我给错过了,还是前半夜天色太暗,使我偏离了方向。
想到后者,我就不寒而栗,以我现在虚弱的体力,如果再走错方向……光是折返回远地我可能就饿死了。
心里挣扎了一番,我最终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继续往前走。生或死,就赌一把罢。
偏偏在这时,却开始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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