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整个宫廷无数队侍卫在巡视。她没有走多久就被侍卫拿着刀剑围在了中央。
带头的侍卫一脸木然道:“来人,押回房内。”
她仰头冷眼看着侍卫,盯着他的眼道:“你好大的胆。”
侍卫不明所以,却被她的话吓到,一时间不敢妄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告诉燕桓,凤临散心完回宫了,何时向他请安。”
夜深人静,风寒。明明人满为患的后园里顷刻间只剩下了树叶的沙沙声。
阮绵清楚地知道,这一次自称凤临,才是凤临真真正正不再的开始。
凤临已死,她只是阮绵;她是姜华的徒弟,天上地下再无第二个血亲。
*
凤临回宫,仅此四个字,就让侍卫们纷纷面面相觑。侍卫大约是三年轮换一批,领头的却可留任十年以上。片刻后,领头的统领赶到了后园,盯着她仔仔细细瞧了一通,脸色从不屑到震惊,最后凝结在惶恐上,他只抱拳说了三个字,“请稍等。”
阮绵与那群陌生的侍卫僵持着,直到半盏茶后侍卫统领匆匆赶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跪倒在地,扬声道:“属下侍卫统领桂阳,恭迎公主回宫。”
顷刻间,所有的侍卫卸下刀剑,跪地行礼。
凤临公主回宫的消息终于传遍了整个宫闱。
阮绵在风华宫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时分,宫宫婢们送来了洗漱的器具,崭新的衣裳,还有各种梳妆的用具,跪在她床前细声告诉她:陛下有请。
她木然下了床,做到了梳妆台的铜镜前面,任由宫婢们解散了她的头发,轻手轻脚地在替她挽起一个个精巧的发髻。珠玉坠,翡翠簪,点彩花细……
半个时辰悄悄流走,最后一抹朱砂点落眉心,阮绵缓缓睁了眼。铜镜里不仅仅映衬着她茫然的神色,还有微微颤抖着手的宫婢。她难以想象只是妆容的不同,铜镜里的人却已经判若两人。阮绵不过是个脏兮兮乱糟糟的乞丐,即使是在桃花郡上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野小子。可是此时此刻镜子里的,却已经是华邵国的公主凤临。
“为什么发抖?”她皱眉问宫婢。
宫婢吓得扔掉了梳子,良久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道:“公主恕罪,奴、奴婢只是看呆了,以为是……”
阮绵低眉问,“是什么?”
宫婢狠狠一记头磕在地上,不断喃喃,“公主恕罪,公主饶命!”
她的惊恐,其实她懂。
公主凤临,这宫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公主凤临的娘亲是怎么个死法,是为何而死。传说中的妖邪之女,谁能保证她的突然出现不是妖邪从阴曹地府出来索命呢?
她们惧怕她,如同害怕死亡。而唯一知道她的娘亲根本不是妖邪的人只有燕桓这个罪魁祸首。
踏入燕桓的寝宫是在初阳刚刚升起的时候,阮绵第一次进入这崭新的帝王寝宫。寝宫内十步一哨,五步一宫婢,她穿过他们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声的“公主安康”,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而然,就仿佛她从来没有逃命出皇城而是真真正正地在这宫里日复一日长成现在这般一样。
人群尽头,是坐在高位上的燕桓。阮绵仰起头与他对视,目光不再如同之前那样躲闪。
殿上静默无比,仿佛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她知道,他在等着她开口。
宫婢准备的衣服衣摆实在是太长,她嫌它碍事,却只能拖着它缓缓踱步到殿前,仰头眯眼望着高座上的帝王轻声开口,“皇兄。”
燕桓面不改色,只是目光里噙了一丝深意。
她在他的目光下慢慢地露出了个笑容,眯起眼,翘起唇角,每一丝弧度都是柔和的。不过一个微笑,其实也可以很真。她上前几步,微愠道:“皇兄这是在给凤临脸色看么?”
燕桓缓缓站起了身,在高座之上望着底下的阮绵张开了双手,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夜。
犹豫,仅仅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阮绵就低头笑着踏上了了阶梯,三两步到了他身边,轻轻环抱住他的腰——他的身上带着一股书墨的清香,如同五年前一样。五年之前,她十岁,要踮起脚才能把自个儿挂在他的腰上,只因为个子是在太矮;五年后,她依旧只能抱着他腰,因为不敢轻举妄动。
很久之后,她才听到了他第一声低叹:“凤临。”
“皇兄。”
“带了剑?”
“没有。”
“毒?”
“也没。”
燕桓低低笑了,一手按在她的脑袋上,轻轻磨蹭,“凤临,你长大了。”
阮绵咧嘴笑了笑,软声开口,“皇兄,伤口疼。”御医给的药虽然是好药,可是毕竟不是姜华的非人妙法,好药也得等伤口慢慢愈合。她的确很疼,浑身上下疼,可是这可怜兮兮的神情却实打实是装出来的。
燕桓的手微微一滞,轻道:“很疼?”
“嗯。”
他拉着她坐到皇位上,轻笑,“那是罚你知亲不认。”
“可……”
“凤临,伤了有药医,命丢了,可就真的无药可救了。”燕桓的声音很柔和,甚至带了一丝儒雅书香,仿佛是五年前那个翩翩文气的太子,又像是慈父,他说,“凤临,不要让哥哥担心。”
有那么一瞬间,阮绵几乎被他蛊惑了,直到她悟到他的话中意,又忍不住脊背发凉——他说的这一番话,其实只有一个意思:你乖,可活;你反,死。
她叹了口气笑出声来,借着一丝记忆抓着燕桓的手摇了摇,呢喃道:“皇兄这是想吓唬凤临么?”
燕桓笑道:“那凤临有没有被吓到?”
阮绵沉思了片刻,轻声告诉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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