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一直等到日落才回房,浑身上下虚软无力,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到最后都不明白,为什么那只死鸟会放过了她,可是既然老天爷都眷顾,她没有理由不享用的。
神祈峰上最美的是日出与日落,朝霞与暮霭。
阮绵几乎是贪婪地享受着这最靠近神的地方最美的景致,神选是在一个月后,一个月后,她有可能会到天宫之上去一了心愿,也有可能死在白翎手上。生命很可能已经走到尽头,犹如黄昏的最后一声鸦鸣,她能抓住的不过是这短短的一个月,三十天,三十个日出与三十个日落。
她成了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那个人,日出之前醒来,日落之后才回房,堇怜和绯色都不解她何以如此起早贪黑,没有人知道,她守着三十天的生命,妄图记住这人世间的美。也许,只有那棵金黄的神树日日见她,夜夜伴她。
五天弹指而过。绯色提着轻纱罗裙来树下找她,娇笑嫣然地扯着她的袖摆,“绵绵,陪我喝酒。”
她憨笑,“好。”
“绵绵,你在树下等什么?”
“日落。”
十日过。堇怜抱着琴来树下寻她,轻柔的发梢掠过她的脸颊,她说:“绵绵,听我抚琴可好?”
“好。”
一曲琴音,月色霜华。弹琴的人皱眉低嗔,“绵绵,你在想什么?”
“等日出。”
三十日太慢,慢得人心焦;三十日太快,快得……让人心慌。可是即便是漫天的今夜铺天盖地宛若在蛊惑着她去贴近,她都没有勇气把凤临二字写到那上面去。
二十日的黄昏,白翎亲自站到了她面前。晚霞如锦,金叶似火,那个橙眸的少年脸色阴郁,不善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仿佛能点燃一簇火。
阮绵原本昏昏欲睡,被他这一通怒目惊醒过来,彻头彻脑的凉。她干笑,“师尊。”
白翎对她从没过好脸色,她也没有奢望弄从这只鸟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可是他不说话,只是这么瞪着她……她只好强扯着笑脸寒暄,“师尊今日气色不错。”
白翎冷道,“还有十日。”
还有十日,就是三十日满。阮绵悄悄抖了抖,不知为何喉咙底都泛起了苦涩。她也知道还有十天就会有结果,用得着他特地屈尊来提醒吗?
“准备好送死了吗?”
“……”
白翎瞪眼,“怎么,本尊问你你敢不答话!”
“……”这哪里是来查看的,这分明就是来找茬的。于此,阮绵唯有别过头去不理这只鸟。
“你!”
这只师尊,明显年纪大了辈分高了,只有脑袋没跟上。
“阮绵绵!”
阮绵绵,三个字,让某个极力无视聒噪声的人狠狠抖了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无可忍,她憋着气解释,“师尊,我不叫阮绵绵,你不要听堇怜和绯色乱叫就以为我叫阮绵绵。”
白翎的脸色红了红,少顷泛了白,最后成了青。他死死瞪着她,末了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哼。”
落日下,白衣的少年顷刻间化身为巨大的白色鸟儿,一跃而起,飞过金色的神树梢。一个活脱脱的人,刹那间成了另一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阮绵从来没有真真切切地见过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白翎化羽,她只能瞪大了眼睛傻傻看着,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心跳声。
桃花郡,仙人乡,最靠近神的地方。她在心底默默念着早就耳熟能详的话,心上的震撼却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激越。
可是,她始终不清楚,这只鸟特地来发这一通脾气,难道只是来搭个话?
*
三十日弹指间飞逝,神选之日的前一夜,阮绵见着了白翎。他罕见地脸色不错,拿着一壶酒到她面前斟了一杯酒,笑吟吟地举到她面前,“来,饯行。”
一杯酒,满满的,里面映衬着顶上的金叶倒影。阮绵小心翼翼接过了,狐疑不已,“饯行?”
白翎的笑带了得意,他说:“是啊,明天一过,不是你上去,就是你下去。不管你是不是和我的劫难有关,我既没想救你的感觉,又不打算救你,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阮绵偷偷翻了个白眼,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酒到了口中顺着喉咙往下滑,一不小心就呛着了她。咳嗽过后,杯里的酒也洒得只剩下了一点点。
白翎难得心平气和,又笑眯眯替她斟了一杯,“后会无期。”
他用的是后会无期。阮绵却有些反常地发现自己很轻松。十岁离宫,漂洋过海,她把能做的不能做的事都已经做了个遍,事到如今,也只剩下天命而已了。她阮绵这条命,老天要收则收,不收,她依旧会往下走。
“怎么,凡人,怕了?”
“不怕。”
白翎一脸的鄙夷,“死鸭子嘴硬。”
阮绵不想再理他,默默喝了杯中的酒,扭头靠着神树闭上了眼。他是专程来看笑话的,和乐融融的脸上带着的笑意是玩味,也是轻松释然。她的狼狈也许在他眼里都成了“这个劫难真容易”的筹码。
“凡人?”白翎的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
阮绵紧紧闭着眼,不再理会。
“你这算是放弃了?”
这人,现在聒噪得很。阮绵悄悄摸了摸心跳还算正常的胸口。等白翎的声音渐渐平息了,地上响起他极轻的脚步声的时候,她才轻轻跟了一句,“后会无期。”
脚步声骤停,死一般的寂静。
*
神选之日终于到来,神侍有三个,堇怜,绯色,阮绵。传说神选之日的黎明,当第一道曙光照耀神祈峰之时,神的光芒会照亮整个神祈峰。每隔一百年,神都会带走整个瑶山心地最纯然的女子,作为神侍,飞上天宫。
阮绵静静地等待在神祈峰最顶端,从那儿可以看到神树金色的叶子和它巨大无比的枝干。白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明明还是一副少年长相,就连平时言行举止都没有半点“师尊”的模样,可是此时此刻,身着白衣神色肃穆的他却已然没有半点往昔的模样。
姜华。
阮绵在心底默默地念着这个刻在脑海里的名字,纷乱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她和绯色堇怜站成一排,等待着曙光透过神树的枝叶,把光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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