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那样清醒过,透心的凉意,比冬日里山涧阴暗的地方涌出的泉水还让人战栗的寒,一寸一寸地包裹……
如果没有神仙。
如果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神仙存在……
那么,谁来渡她?谁来渡华邵?
阮绵闭上了眼,她只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冰冷的风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划过她的皮肤,掀开她的头发和衣服。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出了第一声尖叫——
“阮绵!”
末了,是秦思慌张的声音。
她却已经不能回答,她不敢睁眼,不敢挣扎,她任由身体不断地下坠。等她鼓足了勇气睁开一条缝隙,陡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片暗红裸岩——那只该死的鸟骗人!从祭天台上跳下去,根本就是会摔死!
一时间,满腔的热血凝结成了绝望。她今年才十四,十载锦衣玉食,四载风餐露宿……这就走到尽头吗?
*
祭天台上,一抹白衣闪了闪,出现在秦思身后,“怎么,舍不得?”
秦思沉默不语。
那人口气越发戏谑,“舍不得就说呀,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白莲花掌门动了凡心呢?”
“师叔。”
白翎笑了,“掌门师侄,师叔这是替你处理麻烦呢。你可知道,那些对岸的人来到桃花郡,哪一个不是贪得无厌以为可以求到什么?是他们把贪婪带到了桃花郡,弄脏了桃花郡的地方。”
“她不同。”
“但愿吧。”白翎指着祭天台低头眯眼,轻佻道,“仁慈的掌门啊,你大可以看看,她是会被神风送上天宫呢,还是——摔成肉泥。”
白翎的笑带了几分恶劣,他眼睁睁看着秦思罕见地失态离去的背影,眼里的光芒更甚。顽劣或是冰冷,是他对人类的轻蔑。
跳下祭天台,除非是纯然透彻如同瑶山上自由信奉神明的神侍,否则她只可能与山下的暗红色裸岩融为一体。贪婪的,不自量力的凡人啊,天宫之上的那位上位者会送你最后一程。
秦思久久地立在祭台之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迈开了第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他鲜少有思维混沌的时候,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理不清在心里呜鸣的究竟是什么。
阮绵。
他轻声念她的名字,掠过山顶皑皑的白雪,如惊鸿闪电一般去往山下,白色的身姿刹那间化成了一抹雪影。
凡心,是何物?
*
这是私仇,血淋淋的公报私仇!
阮绵咬牙切齿,绝望地等待着一命呜呼,临死前把白翎从头到脚咒了个遍。然而,就在绝望彻底席卷每一寸知觉的那一刹那,一股暖意骤然间包裹。
比母亲的手还柔婉的触觉……温暖的,如同春日阳光一样的暖。阮绵在这股暖流中失去了意识。等她再醒,已经不见了暗红的岩石。
满目的雪白。
她躺在一片碧绿的如海藻一样柔软的草丛里,溪水在她身边潺潺而过,流淌向天地交汇的尽头……这是一座岛屿,一座不大的岛屿。除了她落地的那一片草丛,这岛上几乎是雪的世界。
无尽的雪原,高耸的雪山,还有土地尽头的冰凌……
岛屿的尽头就在前面,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脚上的鞋子不翼而飞。不过,本来就冻僵了,踩在冰上也没有多少感觉,可是到达岛屿尽头的瞬间,她还是浑身无力,瘫软在了地上……
万丈深渊。
这里不是岛屿,因为根本就没有水。暗红的陆地遥遥飘浮在下面,依稀可见山顶上方的瑶山白雪皑皑……它们都在下面,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一样的遥远。
她颤抖着爬回了草丛,一个声音在心底低哑地尖叫:天宫,这里是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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