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抢上几步打了帘子让她进去。凤姐儿自往屋子里头看了一回。贾琏尚未回来,才躺到了榻上,抱怨道,“你说说,这一出一出的事儿怎么这么多?我这里又是要备下中秋节往各处儿的礼,又要办着府里头的杂乱事儿。往扬州那边儿的东西要送到老太太跟前去过眼的。也不能出了错儿。太太又叫我给宝玉的先生收拾院子去!”
又笑着对平儿道,“腿怪酸的。过来给我捶捶。”
平儿替她倒了茶,放到榻前的小几上头,才又半跪半坐,在脚踏上替凤姐儿捏腿。
半晌压低了声音笑道:“叫我说,随便找个人去收拾就罢了,横竖咱们家里院子不少。”
凤姐儿皱着眉想了一回,双掌一合,笑道:“有了。正对着老太太的院子,内仪门外头有个小院儿,虽是不大,三间屋子一明两暗,也很可以给宝玉做书房了。前头还有几间抱厦,就给那先生收拾了住,也很使得。”
“还是得跟老太太说一声。”平儿轻声提醒。
凤姐儿笑着拧了拧她的脸,戏道:“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平儿索性停了手,似笑非笑,“哦?那明儿我可就什么都不说了。”
主仆两个说笑了一回,外头又有几个媳妇进来回事,凤姐儿打发了出去,自己换了身儿衣裳又往贾母跟前来了。
贾母那里热闹着,正有东府里头尤氏婆媳过来请贾母等中秋过去赏菊,邢夫人王夫人迎春等也都在。
凤姐儿与尤氏婆媳还算不错,尤其是侄媳妇儿秦可卿,生得婀娜纤巧,容貌极为出挑儿,性子虽然平和,若是论起管家理事来,手段却也了得。如今尤氏只做个封君似的,家里琐事都交给了儿媳妇。
秦可卿笑意盈盈地坐在尤氏下首,见了凤姐儿进来,忙站起身来笑道:“正是说到了婶子呢,可巧儿婶子就进来了。”
凤姐儿过去拉了她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秦可卿一身儿蜜合色洒金对襟儿长褙子,露出里边儿粉白色立领中衣,底下一条粉色贡缎绣折枝牡丹的八幅裙,花朵儿叶子都滚着金边儿,端的是富贵华丽。云鬓高耸,金钗斜插,正面一支五股凤钗,底下一串儿三层极为精致的水钻珠子箍,额前垂着一颗鲜媚欲滴的红宝石。就这么一身儿装束,已经将屋子里头一干女眷压了下去。
“啧啧啧啧,老太太您瞧瞧,几日不见,蓉哥儿媳妇越发招人疼了!”凤姐儿笑道。
贾母含笑端起茶来,一个重孙子辈儿的媳妇儿,她自然不会如凤姐儿一般说笑。
王夫人一边儿倒是说话了,“凤丫头,那是侄儿媳妇,你这做长辈的怎么倒先取笑开了?”
秦可卿忙也笑道:“二太太,二婶子看得起我,我们娘们儿往日间也是这么说笑的。”
说着,忙让了凤姐儿坐在自己位子上,她便挪了去凤姐儿的下首。
王夫人心里微有不悦,从小姑子贾敏起,她看着如秦氏这般身材风流容貌柔婉的女子,便是不喜。秦氏出身小户,听说还不是亲生的,乃是抱养的。真不知道当年东府里贾珍如何想的,竟为自己的嫡子求娶了。听说那边儿敬大老爷也是不愿意,奈何贾珍竟是说服了老太太,硬是做成了亲,只气得敬大老爷长住在外头的观里不回来。
想到这里,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秦氏,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神色从容,脸上虽是笑着,却自带了一股子风流妩媚的韵致。
‘
“狐媚子……”
心里头暗暗骂了一句。
王夫人忽然觉得,这秦氏从某些地方看来,还是和小姑子贾敏有点儿相似之处的。念及老太太一贯喜欢这样的,不由得心里一惊——这贾敏的女孩儿跟她生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老太太先就有那个意思,也就是林家没吐口儿。这,别哪天真弄出来这样的儿媳妇罢?
手里的帕子紧了紧,王夫人垂下眼去细细地品着茶,心里却是翻来覆去地掂量着,宝玉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娶什么媳妇,还是该当自己说了算!
“二太太!”
王夫人回过神来,见秦氏正笑着看自己,“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说去了,还求二太太也赏个脸面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倒也不好说别的,只得点头道,“倒是要偏了你们了。”
宝玉坐在上头看着秦氏,心里早就羡慕不已了。只是这秦氏虽然比自己年纪大,辈分儿却低。他一个做叔叔的,也不好过于亲近了。
如今见了她来请客,生恐贾母不应。此时见众人都说去,不由得心花怒放,笑道:“珍大哥哥家里的会芳园,景致好的很。我原先还说呢,冬日里头去那里赏梅是最好不过的了。如今听说又采买了许多各地的名品菊花来,我也还没得看。不过想来,也必是好的。”
前些日子贾珍那里动工修缮会芳园,不但又建了几处馆阁,还大肆采买了不少名花回来。这也是竣工后头一次请客。
贾母笑问尤氏:“都收拾利落了?”
尤氏忙欠身答道:“是。因也大小算个破土的工程了,我们大爷的意思,请了老太太过去,借借老太太的福气,也为我们添添光彩。”
“哎呦,”凤姐儿搭茬笑道,“敢情不是为了叫老太太赏花去了,竟是要借光?”
尤氏一愣,伸手给了凤姐儿轻轻的一下,“把你个凤辣子!专会来挑我的话。”
既是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贾母愈发欢喜,只定下了中秋那日阖府都往东府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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