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午后一觉醒来,叫了黛玉等人来跟前凑趣。看看林珩,跟宝玉年纪差的多了些,两个人也不大说话的样子,便又命李纨将贾兰带了来与林珩玩儿。
贾兰虽然在荣府里头是个小透明一般的存在,却是并不笨的。他也很喜欢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表叔,一来,他没什么同龄的伙伴儿,很是孤单;二来呢,这个表叔看着年纪不大,可知道的真多!昨儿就那么一会子,就听他把一路上京来的事儿说的那般有趣!因此,贾兰对着林珩很是亲热,从给贾母行了礼以后,就挨着林珩坐下,乖乖巧巧地听着他说话。
贾母年老之人最喜欢热闹,左边瞧瞧几个女孩子,迎春温柔探春明朗惜春娇俏,黛玉更是满身清灵婉转之态;右边瞧瞧宝玉色如春花,贾兰粉妆玉琢,林珩呢,许是习学武艺的缘故,个儿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一些,也显得更为精神些。一屋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贾母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儿,一时吩咐鸳鸯去给黛玉几个添果子,一时又叫人过去送点心,慈爱和善,一如一个普通的老祖母。
至晚饭时分,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等都过来这边儿立规矩。贾母正中坐了,又命黛玉林珩宝玉迎春等人也都两侧围坐。大家伙儿都谦逊推让了一番,这才一个挨着一个地坐下了。
贾府里头的规矩,但凡到了饭时,做媳妇的都是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的。因此,黛玉等纷纷落座用餐,邢夫人婆媳两个,王夫人婆媳两个,却都是恭敬地侍立在贾母身后的。
黛玉端端正正地坐着,见贾母首先拿起了筷子,这才跟着做了。早有邢夫人和王夫人上前,先后替贾母布了菜,李纨与凤姐儿便迎春等人布了一回。各人跟前的碟子里都有了东西,贾母才对邢夫人等说道:“你们也忙了一日,辛苦了。这会子也不必一直立在这里,孩子们都拘束着呢。且回去罢,也好生吃口东西歇歇。”
又嘱咐李纨:“兰哥儿就留在这里罢,与他表叔也做个伴儿。我瞧着两个孩子说的来,若是晚了,就住在我在这儿。”
李纨心里欢喜,忙躬身道:“是。兰儿这孩子左性,林表弟,他若是说话冲撞了你,你只瞧在我面儿上,好生教训他就是。”
后边的话却是对着林珩说的。
林珩放下手里头的乌木镶银筷子,接过后边儿丫头递过来的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嘴角儿,动作原本很是优雅,偏生他这个壳子太过稚嫩,这一串儿动作下来,倒是看得别人都忍俊不禁。
“大表嫂言重了呢,兰哥儿很乖的。”林珩一本正经道,“他在这里,嫂子也放心罢。”
说的李纨帕子掩了嘴,眼中都是欣慰的笑意。
凤姐儿今日本有心事,此刻正在心里思量着怎么与贾母回了薛家之事,到底是自己的亲戚,又要说的不丢了面子,又要让老太太发话揽下这事儿——到时候琏二也就没话说了。
这一分神,也就没像往日一般凑趣说上几句笑话。
贾母冷眼瞧着,那二太太和凤姐儿都似有事儿的样子,再想想听人说,这姑侄两个午后都匆匆回了一趟娘家,想来,这事儿是与王家有关了。
当下也不说破,只装作不知,笑吟吟地叫人给黛玉几个布菜,自己端起跟前的碧粳米粥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王夫人与凤姐儿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知道此刻可不是说话的时候,不说别人,光是有那大太太在,这薛家的事儿就不能提,省得她去幸灾乐祸!
贾母瞧在眼里,并不说话。看着邢夫人等都出去了,才又拈了一颗三色杏仁放在嘴里吃了。
一时饭毕,贾母只推说一日乏了,叫黛玉等也都回去好生歇歇。
黛玉方才也瞧见了王夫人与凤姐儿的脸色,知道她们定是有话要说,因此便起身来,和迎春姐妹一块儿告退了出来。林珩便自带了贾兰往暖阁里头去了。
宝玉原本就住在贾母屋子中的碧纱橱里,此时也欲跟着出去,贾母忙拉着他拦下了,皱眉道:“才吃了饭,不许出去混跑!天也好早晚了,这灯都点上了,你还要出去?仔细风吹了停食。”
宝玉扭股糖似的猴儿在贾母身上,央求道:“好祖宗,我就去林妹妹那里坐一会儿,又没几步路!”
贾母被他揉的没法,只得板着脸吩咐道:“去是去,不许招惹你妹妹,她是客呢。”
“我知道了,再不敢惹她生气呢。”宝玉欢喜道,“那我出去了?”
看贾母点头了,这才起身,理了理衣裳往外头跑去。
“袭人呢?叫她跟着点儿。”贾母道。
鸳鸯笑着替她捏着肩膀,柔声说道:“早就跟出去了,袭人心思细致着呢。”
不出贾母所料,果然,才不过半个多时辰,王夫人与凤姐儿两个都又回来了。
“有事儿?”贾母垂着眼皮,慢慢地拨着手里头的茶水,“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忙火的,连饭都没好生吃罢?”
王夫人先就叹了口气,手里头的佛珠儿转了又转,半晌才讷讷道:“说起来,真真是……唉!老太太可还记得我那嫁到金陵的妹子?”
贾母自然记得。
当年王家的三个姑娘没出阁儿时候,她也是都见过的。大姑娘不说了,原是在十几岁上,都快成亲的时候,忽然一病死了。剩下的两个里头,要叫贾母说,原是三姑娘更出挑儿些——人长得好,性子瞧着也和气,且是嘴头儿上十分来得,极会说话的。就只一样,三姑娘乃是庶出,生母不过是王子腾父亲的一个姨娘罢了。二姑娘也就是如今的二太太,虽说模样上也是上乘,但是这排面儿瞧着,就不如三姑娘了。
要不是嫡庶有别,当初自己还真有心为小儿子定下来那王家的三姑娘呢。
“你妹子我原先也见过好几次,她怎么了?”
王夫人看了一眼凤姐儿,凤姐儿上前,一边儿替贾母捶着肩膀,一边儿缓缓地说了薛家的事儿。自然,她避重就轻,只说薛家买了丫头,不料那拐子竟又卖了给别人,那家带了人来抢,这才动了手。混乱之下也不知道是何人打伤了那家的主人,竟是叫他一命呜呼了。这下子,便全栽到了薛家身上。
贾母听了,半日没言语,只是放在嘴边儿的茶杯掩住了嘴角儿的一丝冷笑——这事儿要真是这样,还至于来千里求援?
“既然这样,舅老爷那里怎么说?”贾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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