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佛寄穿过后花园,急急往后门跑去,不留神跟二少爷谢正辕撞了个满怀。
谢正辕今年十八岁,又高又壮,成天在外疯跑,晒得满脸黑黑的。
他拉住佛寄的手,兴致勃勃地道:“哎,佛寄,听说刘媒婆替苏老头来提亲了,你——”
佛寄满脸绯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力甩开手,跑出了后门。
谢正辕疑惑不解地望着她一跳一跳的长辫,自言自语道:“又生什么气?我只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苏老头看中谁了。”忽然想到新生的侄儿,不由眉开眼笑,管他什么风俗呢,偷偷去望上一眼再说。
佛寄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有心取笑,心中仿佛倒了一大坛子酸菜水,又酸又涩又咸,脸上却痒痒的,以为爬了只掉下的小肉虫,伸手一抹,吓了一大跳,居然是湿乎乎的泪。
一身气力顿时都泄了,心头裂开一道缝似的,越裂越大,如墙内越唱越烈的蝉声。她用力压了压胸口,回头望望后门,见二少爷并没有追来,越发烦闷,转过头,无精打采地沿着骑楼慢慢往前走去。遇着好几个人跟她打招呼,她随口应了几声,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鼻端忽然传来阵阵浓郁的牛杂萝卜香气,她抬起头,啊,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后街大榕树下的沈家牛杂店前。
去年一场粤桂战争,闹得天翻地覆市面萧条,今日天气又不好,客人不多,除了一对母女,就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南洋客模样的老头,一根黑褐色的银包头藤杖就搁在他旁边的竹椅上。
她急忙转过身子想走,窗子里已经传来沈家贵的欢呼:“佛寄,你来了?进来坐!”
她并没有停下脚步:“不了,天热得很,马上要下雨了!”
沈家贵已经赶出来了,新剃的光头发茬青亮青亮的,左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萝卜,右手扯住了她:“不给你家贵哥面子?吃了再走,下雨我送你回去。”
他直接将碗端到她面前。
南洋客开声道:“喂,小老板,不合规矩吧,我先来的。”
“是是是,实在对不起,马上到,马上到!”沈家贵回身连连点头抱歉,旋风一般冲进了店内。
佛寄用筷子隔着,慢慢将碗推到南洋客跟前,道:“不好意思,这牛杂我没有动过的。”
南洋客眼前一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佛寄,不由伸手捻了捻胡子,点了点头,说:“不错,不错。”
沈家贵已经出来了,目光一转,笑嘻嘻地接口道:“当然,您老人家有眼光,我们佛寄妹妹可是人见人爱的。”
他一手将佛寄按到竹椅上,放下新端来的牛杂,说:“你的!”
沈家祖传的牛杂实在香,佛寄也不再推辞,夹了一块萝卜在嘴边吹了几口,塞进嘴里,轻轻一咬,香甜美味的汁液遍布舌上,立时浑身舒泰。
“听说刘媒婆替胜记去提亲了?”沈家贵轻声问。
那口萝卜就此梗在了咽喉,佛寄差点没有噎死,弯腰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咳嗽。沈家贵急忙伸手拍她的后背。
“我不是多事,只是,胜记与你着实差太多,我想年叔年婶总不会这么糊涂吧。”
佛寄抬起头,见沈家贵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关怀,不由心一酸,幽幽道:“别说了。”家贵哥虽也是十八岁,却不比二少爷没心没肺。
“好,不说,你吃吧。”沈家贵拍了拍她的肩头,恰好那对母女要结帐,他跑开了。
南洋客目光炯炯盯着佛寄,面前的牛杂未动一分。
佛寄给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低下头。
“这耳环,谁给你的?”南洋客的声音颤巍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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