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惊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虽是男孩装扮,却晶莹可爱,粉雕玉砌一般,有类女娃。少年正坚定地望着他,那双眼竟是十八年来自己所见过最纯净的。不单纯净,竟还隐藏着一份与年龄不符的舍身饲虎的慈悲温柔。他整日身处皇城的蜂窝蚁穴,尔虞我诈,今日却被这小小奴婢的一双眼震慑了。这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如同鬼使神差,不知是劫是缘。
盈翎彻底绝望了,不知迦陵竟会这样说,更是深恨自己素日懒惰,为何不把琵琶练熟,害得今日连鱼目混珠的期望都没有。她只是本能地死死拽着迦陵,奢望着能把他说出的话再收回。
“哦?”承乾一挑眉,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迦陵,“你说是你弹奏,还要原音重现?”
迦陵坚定地点点头,他平日最是胆怯柔弱,如今堂上众人,连目中无人的尉迟乐都战战兢兢,偏偏是他一反常态,镇定平静得令人不安。他竟慢慢站起了身。
“放肆,”贺兰楚石眼中隐含怒火,冷冷地瞪着这对姐弟,他记得自己仿佛见过其中的女孩,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你意欲何为?”
迦陵低头回禀:“奴婢想要去取琵琶,向殿下证明。”
承乾也不说话,轻轻一挥手,示意允许。
盈翎只是拽着小弟的衣角不放,迦陵却对她淡淡一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抽出衣角,转身离去。
众人屏息凝神,不知接下来的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迦陵已经归来,犹如不沾俗尘的仙童,素白衣衫,盈盈坐下,纤纤玉指,横握琵琶,转轴拨弦。李承乾静静聆听,轻拢慢捻中,指尖流淌出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乐声,不正是刚才的仙乐吗?在盈翎的泪眼婆娑中,此刻的迦陵简直与当日千佛洞中的香音神一般无二。
一曲既罢,堂上鸦雀无声。
李承乾仍是凝望着他,眼中平静无波,淡淡道:“你的琵琶倒好。只是今日时候不对。毕竟是国丧……”他更深地望着他。
“殿下……”尉迟乐跪上前来,仍要开口求情。却被承乾抬手打断。他现在只想跟这个有趣的少年对话。
迦陵放下琵琶,叩首道:“奴婢今日离愁别绪,情难自禁,不想冲撞了殿下。自知罪孽深重。”说着竟又慢慢起身,堂上众人皆跪伏着,惊异地望着他,迦陵平静地望着承乾,“奴婢不敢求殿下饶恕。只求莫要牵连旁人,奴婢……”
话未说完,却见他,猛地往堂中立柱撞去。
“拦住他!”李承乾吃惊不已,赶忙喊道。
“小玉!!!”盈翎与尉迟乐疯了一般,冲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迦陵似一只要挣脱樊笼的小鸟,飞奔而去,以头触柱,顿时血花四溅,倒在地上。
盈翎趴在迦陵身边,全身颤抖,不知所措。迦陵的额头破了,汩汩鲜血流出,沾染了他素白的纱衣。这情景像极了沙洲馆驿外的恐怖一幕。自己真是个灾星,只会带来鲜血……
尉迟乐痴痴地伸出手。不防乙僧已经先一步跑过来,伸手摸摸迦陵的鼻息,尉迟乐和盈翎都紧张地望着他,半晌,只见乙僧脸色硬冷,扭头对李承乾跪下道:“殿下,贱奴已然自裁。惊扰殿下,万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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