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占秋离府前一日,很热闹,王爷开宴作别,宴席一直开到深夜。
姚繁早早起床,默默地收拾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慕容烟来见她,俏脸憔悴,眼神复杂,“走了,也好。”
巧莲泣不成声:“四小姐,听说您要跟神医去京师,您,您还会不会回来……”
慕容烟扫了她一眼,声音毫无起伏:“离开这里是好事,她有福气,去青竹院送衣能被贵人看上脱了奴籍,而我却去了熙和院被……”
她脸色发白,咬着下唇不再言语。
姚繁知道她心有芥蒂,便也不多说,转去与浣衣房的下人们一一作别。
一出王府,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不再有小屋子圈出来的黑暗,她忽然有种重生的感觉。
“高兴么?”
她闻声回头。
男子含笑望着她,俊逸的脸,出凡脱俗的白衣,站在明亮干净的阳光里,让她有种天神降世的错觉。
她的眼神不觉柔和下来,用力地点头:“高兴,很高兴。”虽然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利用,但她还是想说一句:“谢谢。”
叶占秋一怔,而少女已飞快地坐上了马车。
他心情甚好,在马车里坐好后,促狭地道:“孤男寡女共挤一车,你介意么?”
姚繁瞥他一眼,哼道:“介意有用?如果我介意,你会从这跳下去?”
叶神医悻然:“说笑而已。”
快到京都时,叶占秋便与姚繁分开,她一进城,便被领到一个宅院。
宅子的主人叫姚瀚东,在官府里担任主簿,夫人刘氏背景简单,清白出身。夫妻二人育有一女姚采莲,自小养在乡下,因宫里要选入一批采女,姚采莲便被夫妻二人从乡下接回京城。
“以后,你就是姚采莲。这世上,再没有慕容葵。”
叶占秋的话犹在耳际,她向那对夫妻走去,笑得毫无破绽:“爹,娘,女儿回来了。”
他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干净的身份,这是进宫最起码的要求——身家清白。
他说:“入宫后会有宫女训练,教导你们的都是有资历的大宫女和嬷嬷,训练期间她们会暗暗观察,最后按照你们得出的成绩来分配去处,只有拿到最高的分,才能去乾清宫,接近暴君。”
姚繁苦笑:“我恐怕做不到。”如果她是正牌的慕容葵大概可以一试,毕竟侯府千金自小便学习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也应该比常人高上一等,而她,琴都没摸过,毛笔字也不会写,这里的字虽然和繁体字相似,但比划复杂的她也认不到了。
她的优势是法律,但在这里却变得毫无用处,就算耍再多的小聪明,也不可能取得最高分。
叶占秋却悠悠道:“这可不一定。”
入宫第一日,她和一批采女被领进各自住房,房间不大,但胜在整洁,两边靠墙放着两张床榻,她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采女坐在其中一张榻上,脸埋在手里抽泣。
听见动静才抬起头,一张圆圆的脸上哭得一塌糊涂,杏眼里盛满泪水,此刻却划过惊艳。
姚繁向她点点头,便将包袱放在另一张床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采女也走了过来,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也是采女?”
姚繁点头。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口音濡软娇甜,应该是南方人,“你长得真好,可是,为什么要进宫呢?”
姚繁反问:“你呢?”
这一问,她的眼睛又蒙上一层水雾,“我爹生了重病,家中积蓄全用光了也不见好转,听说宫女的月例比较多,所以……”她难过低下头擦眼泪,“我听说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上又……”
她突然捂住嘴巴,一脸慌张。
姚繁无语,这妞可真是天真无邪,差点把皇帝的料都爆出来。叶占秋虽然给她讲了不少宫里的事,但有关于暴君,却谈得很少,只说他喜怒无常,想要投其所好是比登天还难,还是她自己进宫摸索。
室友心思单纯,套话什么的倒是容易。
姚繁笑得如邻家姐姐一样亲切温柔:“我姓姚名采莲,你呢?”
采女一呆,旋即羞涩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欢喜地抬起脸:“我叫薛丽恩!能和采莲一起住,真是太开心了!”
姚繁笑着点头。
二人闲聊了几句,姚繁从中得知,薛丽恩的父亲是南方一个小地方的县令,母亲早逝,家境清贫,请不起先生,身为女子也去不得私塾,自小便是父亲亲手教导读书认字,学得却差强人意,她的兴趣在于烹饪。
“看到吃食物的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就会感到无比幸福,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能在大酒楼里掌勺。”她的眼睛像星辰一样闪烁明亮,“采莲,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姚繁一怔,淡笑:“我以前一直很想做状师。”
“状师?”薛丽恩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崇拜地看着她,“采莲是想为民请命,伸张正义么?”
姚繁汗了一把,道:“我可没那么高尚,只是觉得状师比较赚钱。”
忽然一阵低低地钟声响起。
“糟糕!要迟到了!”薛丽恩立刻跳了起来,拉着姚繁就要往外跑。
姚繁扯住她,“先把衣服换上!”
“啊!对对对!采女衣!”薛丽恩一拍脑袋,赶紧把入宫时领到的淡粉衣裳取出。
宫里挑选天下妙龄少女三千,在入宫前便由内监查视,将稍高、稍矮、稍肥、稍瘦的剔除;再检查耳、目、口、鼻、发、肤、肩、背、有一处不周正的剔除;听其声音,稍有雄厚、粗劣、难听、混浊、口吃的也要剔除。
这样严格地筛选下来,已不到千人,再入宫进行宫女训练,按品行能力分配去哪个宫哪个局。
集合的空地上聚集着七八百名豆蔻少女,清一色的粉装,统一的发髻,看来格外壮观。
姚繁和薛丽恩去得有点迟,被大宫女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
这大宫女身着一件湖绿色纱裙,袖口领口绣着精致的小碎花,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孔雀绿石簪子,耳上配着翠玉坠子,色泽清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妆容清淡,眉眼娇柔,却不苟言笑,但就是这样板着脸,也不减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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