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觉得自己也该做些什么,于是神思恍惚地下了马,慢慢走过去,跪在李敢身侧,用手捂住他中箭的咽喉,妄图止住那里喷溅而出的血沫。
李敢强撑着最后一分力气,用手攥住容笑拖在尘土中的衣角,嗓子里格格作响,却吐字不清。
容笑附耳过去,仔细听了半晌,点点头。
李敢眼望苍穹,咽下最后一口气。
容笑仰着头,两行泪顺腮而下,颤着手指,摸向李敢的脸颊,为他慢慢阖上双目,这才站起身,走向偷来的那匹坐骑。
“玄儿。”霍去病骑着马,立在原处,拎着一张空弓,疲倦地开口:“对不住,不是我有意让你伤心,但我想了一夜,李敢此人,我不得不杀。”
容笑没有回头,淡淡道:“骠骑将军,您无论做什么,都自有您的道理,又何必向小的解释?”
与其听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答,霍去病宁愿她大发雷霆,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
凝神一思,开始柔声交代后事:“夫人,我稍后自会向陛下请罪,若不能回府,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卫府定会襄助。不过,你聪明又能干,想必也不会遇到什么难处。你……别恨我。”
容笑气得浑身发抖,回身跑到他马前,一把将人扯落马鞍,揪住衣领狠狠撕扯,凄厉叫道:“明知对不起,为何偏要做?你把嬗儿抬出来,以为我就会原谅你么?卫家是什么东西,谁稀罕他们襄助?我若聪明,就不会找上你这样骄傲又死心眼的人;我若能干,就不会接二连三地害死这么多人!是啊,我不恨你,因为我更恨自己。如果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我,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就不会害得这许多人家破人亡!”
喊到这里,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手一松,噗通一声跪在尘埃中,双掌掩面,低低啜泣出声。
霍去病满眼悲哀地看着她,丢掉弓,也跪了下去,将人搂入怀中,抚着她的头顶,不发一语。
金日磾放下李敢的尸身,过来行了个礼,轻声道:“小的不得不回禀陛下。”
霍去病闭闭眼,默许他离去。
林间重归静寂,只有盘旋而落的飞鸟发出清脆的啾啾声,啼音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生疼。
两个人明明紧拥着彼此,却身体冰凉,感受不到对方身上传过来的一丝暖意,因为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拥抱。
日光一分分移动,把地上重合的身影越拉越长,将地上的玄武匕给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远方的密林深处传来两匹马的乱蹄声,容笑挣扎出霍去病的手臂,擦干泪痕,红肿着眼去牵马。
霍去病跪在原地不动,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胳膊。
少顷,两匹马冲过来,领先的那匹绕着李敢的尸身转了三圈,又被人驱使着驰近霍去病。
跪在烟尘中,骠骑将军昂头直视前方,那人勃然大怒,举起长鞭,劈头盖脸地抽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霍去病给抽得头盔落地、头发披散、脖颈鲜血淋漓。
抽累了,那人驼着背,无力地堆在马上,用颤抖的鞭梢指着霍去病的鼻子骂道:“混账,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射杀朝臣?朕平日里真是对你太过骄纵了,叫你养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朕问你,你眼里究竟还有朕么?”
霍去病面无惧色,腰板挺得直直的,朗声道:“李敢是我杀的,陛下要杀要剐,去病别无怨言。但是李敢辱我舅舅,就算再重来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还是非杀他不可!”
刘彻气得眼前金星乱冒,险些一头栽下马来,幸好金日磾眼疾手快,在旁扶住了他。
粗重地喘息了数口,武帝回过神,冷笑道:“朕如此器重你、提拔你,你到底明不明白朕的苦心?朝中有一位大司马姓卫已经够了!”
容笑和金日磾听出了刘彻的话外之意,悚然而惊,却见霍去病不慌不忙地给皇帝磕了个头,坦然道:“臣不姓卫……”
刘彻长吐一口气,面色和缓了几分,刚要开口,霍去病又再续道:“臣亦不姓霍!”
三人皆奇,各个皱眉盯着他,目不转睛。
“去病不结党营私,也不谋权夺利,因为去病的姓氏乃是我大汉的‘汉’字!臣如何会不明白陛下的深意?然而,臣亦不能忘记卫家对去病的养育深恩。舅父卫青在去病心中,就是父亲!如有人对先皇不敬,请问陛下您会如何?去病深知自己今日之举实属鲁莽,罪无可恕,陛下,无论您作何决断,去病绝不敢有丝毫怨怼之心。”
膝行两步,霍去病伸臂自地上拾起玄武匕首,抽出锋刃来,调转手柄,手握刃尖,递给刘彻:“这柄玄武是御赐之物,今日,臣归还给您。能死在四神匕之下,亦是臣的荣耀。陛下,您请动手吧!”
刘彻眼寒如冰雪,瞪视良久,猛地从对方手中夺过玄武匕。
容笑和金日磾双目圆睁,只见锋刃自空中一划,“嗖”一声割下一物来,不由得齐齐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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