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于匆忙间跳下湖,憋着气用四肢划了两下方才想起:“咦,我何时学会的游水?”
脑子一乱,手脚就顿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缓缓下沉。湖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咕隆隆地灌进耳朵和鼻孔,黑水压住胸口憋得人难受。
然而,最让人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从前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刻,他沉在水底慌乱地寻找着一个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重要得他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来寻觅。
人还在水中下沉,后脑忽然开始隐隐作痛,一个名字、一张面孔就躲在那里呼之欲出。
他费力地张开十指想要抓牢,却只握到了冰冷的湖水。
黑压压的水流从指缝间溜走,束发的玉冠被冲得不知去向,长长的墨发随波飘舞在脸侧,胸膛里仅存的一口气也渐渐消散。
昏昏沉沉中,他好似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茫然地扬起脸向上查看,只见遥远的湖面荡着微光,有个恍惚的身影逆光而来。
那是高不识,他认得。
不识还活着!
一时喜出望外想呼唤对方,却不小心喝了口水,冰寒的水珠激上喉咙,顿感火辣辣的。
高不识划水的速度极快,一旦看清了霍去病的方位,立刻游抵他身侧,拉住他手掌,正要将人拽上去,突然发现他手指痉挛,似乎憋气憋得极为艰难。
意识到情形不对,高不识拉近了霍去病的身子,仔细观察对方的面色一霎,再不迟疑,将嘴巴凑到对方唇边,小心地度过去一口气。
霍去病处境艰难,但意识仍在,深觉这样不妥,转头想避开,却被高不识用两只手掌将他的面颊锁得牢牢的,一动也动不得,只能被动地受助。
一口气顺下去,肺里活泛了些,他朝高不识眨眨眼,示意一起上去,哪知高不识好像突然失了魂,双臂紧紧地环住他脖颈,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本应觉得窘迫,可对方嘴唇的温度烫得他不知所措,对方的舌尖在他的唇齿间不住游走,让人浑身麻酥酥的颤个不停。
他下意识地想逃,可是体内蓬勃而发的欲念好像这湖水一样从四面八方裹住他,不知究竟纠缠到了何时,他居然开始回应,进而开始主动地侵扰对方。
幽深的湖底一片寂静,他拼命地吸吮着怀里的人,好似在争夺着生命的气息。
明明唇舌间都是水,他却偏偏尝到了对方眼中流出的一滴泪,泪水苦涩,惊得他浑身一抖,神智复又清明,忙将身子撤得远些。
高不识知道他已然从迷乱中清醒,颓然将头低下,失望地在他的肩头重重地砸了两下,而后转身拉着他向上游去。
肩头被撞,这动作如此熟悉,霍去病好像在一片混沌中乍然苏醒,转瞬间,无数记忆的碎片自大脑深处飞卷而出。
他记起来了,期门湖底,水草缠身,他曾这样被人撞过,那个人流着泪问他:“你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是的,他记起来了,自己中毒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人曾在耳边说:“你做个勇猛无双的大将军,我便做你的小跟班,为你牵马背箭,跟你一生一世,可好?”
可他没有许给对方一生一世,他许给对方的,是当胸一刀!
茫茫大雪中,他手持一把钢刀狠狠地穿透了对方的胸膛,那人绝望地瞅着他,用手掰断了刀锋,摇摇晃晃地倒在了血泊里……
宛如有千支乱箭加诸胸膛,身体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记起来了,他终于全部都记起来了。
他的妻,他孩子的亲生母亲,被人鸠占鹊巢,又被他自己那样活生生地遗忘了四年!
他想愤怒地嘶喊,但在湖水里再怎样思绪千迥,也只能无奈地煎熬,直到露出水面的一刻。
湖水乍分,二人身影浮现,岸边众人喜极而泣,各个举着火把凑向湖面,想为二人照亮前路:“将军、侯爷,你们平安就好了,快上来!”
高不识漠然松开霍去病的手,慢慢游向岸边。
霍去病挣扎着喘了几口气,悄然自后面跟上,一把擒住高不识的肩膀,不肯让他走。
他的手指不住发颤,抖得连高不识都发觉了:“将军,这里水冷得很,快上岸吧,别让小公子和式鸾太着急了。”
“小公子?”霍去病的声音紧绷,听来很是怪异,“我忘了最不该忘的人,是我不对,可你怎么能……怎么能让我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四年?怎么能让嬗儿有娘认不得?”
高不识没有转过头来,可他身子僵得一动也不能动。
“玄儿!”
随着一声噬心刻骨的痛叫,霍去病猛然将高不识搂进怀中,两只手臂像铁锁链一样困住对方:“我忘了你,你就该生气地打我,直到我记起来为止,姓容的,你怎么这样傻?竟然若无其事地守了我四年,却不让我知道你是谁!”
一句“姓容的”入耳,“高不识”再也无法作出一副冷静的模样来,反手搂住对方,泪水扑朔朔地砸在对方肩头,哑着嗓子道:“姓霍的,你忘了我,我是很生气,也真的很想揍你,可是……叫我怎么……舍得?”说着,蜷起手掌,握成拳头,不轻不重地在对方背上捶了两下,好似在发泄数也数不清的怨怼。
霍去病又痛又喜,不住用手在容笑的头上身上摩挲不住,哽咽着道:“我扎你那一刀,你一定疼得要命,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改日,我让你扎回来,好不好?上次在漠北,你替我挡了一刀,现在伤口还痛不痛?来,你掀开衣裳,让我瞧一眼。”
容笑噗嗤一乐,又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嗔怪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居然要扒我衣裳。”
霍去病嘿嘿一乐,挠挠头:“是啊,那等一会儿的吧。”
岸上的人群早看得傻了眼,一个两个呆若木鸡,只有赵破奴好像全不惊奇,拧干了衣襟上的水,坐在一块青石上对月沉思。
式鸾终于反应了过来,松开霍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巍巍流泪道:“美人,原来您还活着。奴婢有罪,这么多年来,奴婢非但没有寻找您,还……呜呜……还冒认了小公子的母亲,您处置奴婢罢!”说着,梆梆梆磕起头来。
霍嬗大惊,奇道:“娘,你跪高不识作甚么?”
式鸾还没作答,霍光忽然哇哇哭了起来:“笑笑,是你么?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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