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里咀嚼着什么,好似是个名字,又好似是个人。
“对、对,你看老夫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广利啊,今日所见,你对霍队首当真忠心可嘉!期门军近千名兵士,便只有你一人跟在霍队首身侧,不离不弃,当真感人肺腑!老夫琢磨着,是不是该将你今日之表现上告朝廷呢?也许陛下圣心一悦,让你进宫服侍左右,那也难说得很哪!”仆射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委实和蔼可亲。
李广利大惊失色,浑身颤抖不止。
一个男人入宫服侍皇帝左右,必先一刀咔嚓、两世为人。就算做人娈童,都比做个身缺二两肉的宦官来得好!
听明白话外之音,李乙员忙跪在地上叩头又叩头,只是牙关抖得厉害,实在说不出话来。
张大人眯眯眼睛,淡淡道:“李乙员,本仆射是希望你日后也能像今日这般,对本队队首忠诚不二!老夫是在夸你,又没罚你,你跪着不累么?”
美貌少年抖若筛糠,死也不肯直起身。
仆射大人转转眼珠,小声自言自语:“听说总是把脸伏在下面,血脉倒涌,脸会被憋大的。长此以往,必会毁损容貌啊!可惜,可惜!”
李广利“唰”地坐起,脸果然已经憋红。大,却不见得。
老人暗自叹口气,心道,原来此人胆小如鼠,却又重视皮囊远胜其他,如何能堪大任?比起那个行事鲁莽却一片质朴的容甲员来,可真是差得远了。霍去病虽然年幼,性子顽劣骄纵,却难得聪慧过人,此时见了这人形状,心内自然有数,以后也就不必再多加提醒。
拍拍头,掩饰道:“哎呦,方才说到哪里了?”
李广利心有余悸,不敢开口。
霍去病嘴角抽搐,凉凉接道:“您方才说到,我亥队某队员背叛本队,加入李敢等兵士的队伍,陪人领罚跑圈去矣。”
说完,暗自磨牙诅咒某小人、某混蛋,诚心遥祝容甲员崴脚摔跤。
期门湖边,容笑被众男落下整整半圈,人家都陆陆续续跑到了终点。
还在路上苦苦挣扎的,除了她,真没剩几人。
容甲员此时汗如雨下,伸长舌头,嗓眼冒烟。头盔东倒西歪,头发黏黏腻腻地粘在嫣红的脸颊上。系着两当甲的红绳早被她胡乱扯开,玄色皮甲散成前后两片,随着脚步,噼噼啪啪地拍着前胸后背。那形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不过是旁人看得到的。
只有容笑自己知道,铠甲下的里衣内侧,还有层层素布将胸裹得死紧,弄得她想做个深呼吸都困难至极,围湖跑了九圈,现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若是换了普通姑娘,此时怕早已气绝身亡,挺尸当场。
匈奴少年天离跑在前方,倒不怎么吃力,一路上不住自我告诫,别跑得太靠前,免得被人讨厌。
这时众人几乎都已抵达目的地,各个滚到草地上闭眼喘息。
天离听见后面沉重的脚步声,知道容笑一个人跑得甚是辛苦,不动声色,放慢脚步,待其追上自己,再与她并肩同奔。
容笑虽曾对霍去病表态,日后要结交天离,可心里实实对他匈奴人的身份憎恶到了极点。
此时见他贴近自己,忙向湖岸外侧一闪,结果偏离众人踩出来的跑道,眼睛又被歪下来的头盔遮住,一个没留神,右脚绊在凸起的树根上,“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摔个大马趴。
天离吓了一跳,立刻停下脚步,伸手扶她。见她冷汗直冒,脸由紫红转为灰白,不由得有些担忧:“你书生了吗?”
容笑咳嗽不断,好不容易吐出嘴里的泥土,摸了摸牙齿都还在,才有精神头破口大骂:“摔伤,那叫摔伤!我跑得好好的,你个臭匈奴凑过来作甚?找揍么?”
这句骂人话,天离听懂了。
清亮的眼睛慢慢幽暗下去,咬咬唇,他哑着嗓子解释:“我阿母也是汉人……”
容笑大奇,想不到这个匈奴小鬼也有把汉语讲得字正腔圆的一天,这真是天神保佑。
转念寻思,他娘是汉人,莫非当初也是被掳过去的边关百姓,像赵媒婆似的遭人蹂~躏,这才生下了他?如此一来倒可解释,他满嘴不伦不类的汉语多半是跟他老妈学的。可惜,匈奴人对待汉人便像对待猪狗,哪有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去学汉人的话?语言环境这样不好,想来他老妈便是教他,也是偷偷摸摸暗地里进行,没有太多练习的机会,难怪他讲起话来总是怪声怪调。从容笑这个英法双语大翻译的专业角度来评断,这小子的外语词汇量似乎也不怎么丰富,更加证实了这个猜测的准确性,毕竟母子两个之间的日常生活用语所能涵盖的词汇也就那些。
仔细打量,这小鬼的五官生得的确仿佛中原人士,不禁热心追问起来:“你是和你娘一起来长安的?”
天离眼睛立时变得通红,躲开视线,强忍泪意,却不再讲话。
容笑登时大悟。
瞧这形貌,莫不是已经成了没娘的孩子?那岂不是与自己一样……
可他到底还见过亲生母亲,不像自己,一出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同病相怜的心一起,嫌恶之情立时飞到九霄云外。
容笑挣扎着起身,胳膊也主动搭上天离的肩膀,嘴里哎呦呦叫着:“天离啊,我的脚崴了!你得扶着我跑完这第十圈哪,否则岂不是被人瞧不起?”
天离见她突然改变态度,主动亲近自己,受宠若惊,连忙拼命点头犹如小鸡啄米:“你放心,我春夏跟着牛羊跑,不怕累!”
容笑一呆,脚步虚浮:“怎么,你在匈奴那边跑步,还分季节么?秋冬不跑么?是因为太冷么?”
天离也是一呆,不明白她何出此问:“一年都跑的,都跑的。我说,我春夏跑,春这么夏开始跑,习惯了。”说着,胳膊低垂,手掌往膝盖的高度比了比。
容笑一个踉跄,差点没又来个狗啃泥。定神后,克制不住心中的悲苦,大吼道:“那叫从小,不叫~春夏!我说天离啊,日后你便好好跟我学我们大汉的话,我跟你学匈奴话,可好?”
天离小脸一红,羞赧一笑:“我肿说粗话,道歉!道歉!”
容笑狠狠一捶他肩膀,拿出严师的架势来:“跟我学——我总说错话,抱歉,抱歉!你给我重说一遍!”
天离吐吐舌头,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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