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她冷冷的眯眼,眼瞳中积攒了万年的冰雪,亘古不化。“我不和畜生开玩笑。”
幻师男子身体剧烈的哆嗦起来,大朵大朵的泪花从不断扩大缩紧的眼眶里滚落而下,混合了脸上的血迹,浑浊与鲜艳,毫无分差的搅拌在一起。
随凤的眼里升起一抹寡淡的讽刺,转瞬而逝,仿佛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侮辱,松手将男子放开。“带路,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男子跌坐在地上,身子下意识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中听到这么一句话,终于知道眼前这人不是自己可以唬弄的来得,再怎么和她玩下去,弄不好自己的命当真就要留在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鬼地方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死,男子顿时慌乱的不知所措,可惜随凤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机会,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神冰冷的就像随时能化作利刃,见血抹喉那般。
男子的肩膀一下子高高耸起,宛若人的脊背在受到凉意时下意识的缩起肩膀那般,然后又慢慢垮下去,脸色颓然。
人心中的信念一旦被摧毁,就没有再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很显然,这男子的心理防线,已经在随凤三言两语之间毁了个干干净净。
先出手恐吓,再用事实告诉他——你在我眼里不过一个小丑。
再然后,是寸步不让的逼近。
三箭连发,男子溃不成军。
更加巧妙的时,随凤每走一步,都是在为下一步做铺垫——
如果她不是先出手给了男子至痛至疼的一刀,男子就不会明白她说得出做得到的性格。
而如果不知道随凤是什么性格,那么她说的那些刑法,男子自然怀疑她能不能办到。
两相如果不结合在一起,这幻师男子也不会崩溃的这般迅速。
如此巧妙而娴熟的玩弄人心,那种仿佛一切了然于心却又漠然以对的态度,让她看上去格外的深不见底,就像一个不可探知的深渊,即便有人狠狠摔下巨石,也不会换来任何回应。
年轻人的眼睛,永远明亮灵动。即便伤心,流出的泪花儿也如甘泉,亮晶晶的。
凤无霜的眼睛很美,尤其是意气风发、巧笑倩兮的时候,一双眼眸亮的仿佛能发出光来,映着阳光,琥珀琉璃般的精致,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采撷,宝贝的护在手心里。
但是随凤不一样,她的眼睛虽美,却空洞无光,那种永远保持漠然的能力和心智,叫人心中发寒。
最可怕的人,往往不是拥有最强的力量,而是什么也不畏惧。
随凤就是这样一种人。
从帝枭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第一面,便对她的眼神留下了刻骨的印象。
十七岁的容貌,七十岁的眼。
不畏惧血腥,不害怕死人。
敢于挥刀杀人,也不恐惧被人所杀。
这样的人,无欲无求而又所向披靡,最可怕,也最强大。
帝枭恍然,今日一行,他才发现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女人。
幻师男子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连伤口也顾不上捂了,踉踉跄跄的换了个方向,连滚带爬的往前走,不敢再看随凤一眼,也不敢再多啰嗦一个字。
他怕,他真的怕。
他怕若是自己再耽搁一秒钟,那个阎罗一样的女人就会毫不犹豫的用她手中的刀,让他横尸当场。
死亡当头,什么都可以放一放,忠诚、胆魄、自尊,任何一种在文人墨客手中受尽各种华丽词汇追捧的东西,在死亡面前,就像一块发了臭的面包,无从下口。
什么最重要。
若让凤无霜来说——信念最重要,没有信念,她就不会选择和风无行同生共死。
若让风无行来说——无霜最重要,没有无霜,天下万物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而若让一些历经沧海的人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随凤最不喜欢啰嗦,自身也绝不是啰嗦的人,见男子开始带路,二话没说也便跟了上去,依然是面无表情的脸,手中匕首反握,不慌不忙不紧不松的跟着,保持攻击的最佳角度与距离。
帝枭心中大受冲击,此刻也没什么心情说话,自然是跟着走,至于落在最后面的中年女人,她在这支队伍里,从来就是空气的角色,没有人会去管她在想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没这个心思去想。
一路往前走,男子不时的拐弯,脚步越来越踉跄,随着血液滴滴答答落了一路,他的脸色越发白的透明,走几步就要留下来喘息几口,身子哆嗦的仿佛下一秒便会倒下去。
对此情况,随凤就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走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帝枭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细细碎碎,似乎被压的很低。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发现这里居然距离他们之前发现幻师男子的地方不远,也就是说,那个家伙带着他们足足绕了一个大圆圈,结果又走回原地了。
“到……到了……”男子停下脚步,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冷汗涔涔,说三个字,气喘的却像个破败的老风箱,双手撑地的疲惫不已,身上的绿衫彻底成了血衣,说不出的刺鼻醒目。
随凤也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慢慢走上前,站到男子身边,低头看着他。
不知是角度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帝枭好似看到她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抹光,光泽诡秘,与男子身上的血衣如出一撤。
“救救……救救我……”男子吃力的撑起身体,伸手捂着脸上狰狞的伤,挣扎着想要去抓随凤的脚踝。
随凤微微一偏身子,男子没有抓住,反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吃了满满一嘴的灰泥,再没有力气爬起来,只得伸手抱住自己,喃喃低语。“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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