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的牡丹的确夺目醉人。
半亩地大的牡丹圃里种着二三十种不同品种、颜色、花形的牡丹。其中开得最盛最多的是一种不常见的品种,以粉紫二色为主,朵朵如碗大,娇嫩艳丽的花瓣层层叠叠,堆垒出无数潋滟风情。
离牡丹圃三丈开外,即是一个不大的人工挖掘的小湖,湖水如碧波。
临水建着水榭,四面开窗,竹帘高卷,一派撩人春色。
黄绿的柳枝掩映中,远处有一角钻红的飞檐,像是一座阁楼的屋檐。萧邑借着半开的轩窗,极尽目力遥望半池春水、一园姹紫嫣红中那个青翠、柔美、恬静的身影。
他根本看不清她的容颜。
可是,单凭第一眼,他就能准确地认出她。
在江南时,他才名远播,主动愿将女儿许给他的士绅不少。而江南风气不比京城保守,春秋二季是仕女闺秀们成群结队出游的好日子,偶有狐朋狗友强拉硬拽,他也曾干过些偷鸡摸狗之事。
传说中的名门闺秀见得多了,他的眼光越来越高,渐渐不以胭脂俗粉为事,深信书中自有颜如玉,索性一门心思用功读书。
直到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第一眼,他只是微有惊愕,因她之美貌。可是,帷帽飞扬中……她冲他笑了……浅浅的梨涡灵动如蝶舞,莫名勾起他心底的阵阵涟漪。他从此难以自拔,沦陷在她甜甜的唇角。
当母亲问他的意思时,他尽量克制住悸动的心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那一日……传来她被圣旨赐婚的好消息。
那一刻的失落铺天盖地,洪水般侵蚀着他。时光流逝,她嫁为人妻,他依然不能就此忘怀……许多东西有些人,只有得不到。才会永远深深铭记。
齐悦瓷并不知道,有个人在遥远地凝视她,隔着半卷的纱帘、青葱的绿枝、满湖浩渺烟波。
未时整,王老夫人率先告辞,高夫人紧随其后。
齐悦瓷正欲作别回去,不料萧府的一个小丫鬟煞白着脸跑来,呼道:“……夫人,三小姐脚崴了,痛得全身冒汗……”三小姐就是先前那位随萧夫人一同出迎的萧家嫡女。
萧夫人一听。嘴唇发白,急问道:“怎么回事?快带我去看看。”
齐悦瓷不好这时候说走。忙扶着萧夫人安慰道:“义母别急,先让他们去请太医吧?三妹妹无事最好,太医来了也能开点舒散安神的药,给她压压惊。”
“是,你说的是,”萧夫人紧张地抓住她手腕,厉声吩咐身旁的大丫鬟,“还不赶紧去拿了老爷的名帖叫他们请太医?”
三小姐不是在自己房中,而是牡丹圃旁的一个四角小亭里。身边簇拥着三四个目露惶恐的小丫鬟。她坐在铺着银红团花坐垫的青石凳上,低垂着头抚着脚踝,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齐悦瓷随萧夫人很快赶到。
“冬儿,你觉得怎么样?哪儿痛,给娘看看……”小丫头们慌得退下守在亭外,萧夫人疾走上前搂着女儿,满脸焦色。
三小姐双眉紧蹙,眼圈微红。额头上密布着一层细汗。她抬眸瞥见齐悦瓷,神色变了变,强笑着道:“不碍事的,方才和小丫头们放纸鸢,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头,崴了一下,歇息会儿就好。”
她说得轻描淡写。
一个身穿浅紫色比甲的大丫鬟似乎想站出来说话。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委屈地咬着唇角。
萧夫人只顾女儿。没注意到其他,又气又疼。喝骂小丫鬟无能,没照料好主子。
“义母,是不是抬个肩舆来把妹妹送回房去?”齐悦瓷见萧夫人急得慌了手脚,只好提醒她。三小姐对丫鬟使的眼色她看到了,估计事情没那么简单,许是因她在场不便提起。
这是人家家事,她本就懒得多探听。
萧夫人连连点头,小丫头飞快地向前奔去。
不一会,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抬了肩舆前来,几个大丫鬟合力将三小姐抱到肩舆上,三小姐不好意思得对齐悦瓷笑了笑。
她的闺房就在萧夫人正房西边一个小院落里,三间正房,两边各带一间耳房。庭院里种着几株葱翠的芭蕉和海棠,粉白的海棠如一团云霞缭绕,装点的小院平添几分灵动生气。
众人直接进了内室。
萧夫人挨着床沿站,命丫鬟端个六足绣墩来给齐悦瓷坐,自己亲自小心卷起女儿的裙角裤角。
三小姐吃痛,眉心拧出褶皱,倒没痛呼出声。
齐悦瓷暗暗佩服,贵族小姐多半娇贵,稍微有点磕磕碰碰都能吵得阖府人仰马翻,这位三小姐好惊人的毅力啊。
太医来了,也不好检查她伤处,仔细询问过丫鬟后,才令人取冰来给她冰敷。又嘱咐道:“……十二个时辰之后,拿这个药酒擦在患处,按摩一番,一日四次。七日内不能下床,七日后我再来复诊……”
萧夫人听说不碍事,总算放了心,道谢不已,命重赏太医。
三小姐需要静养,齐悦瓷趁便起身告辞。
“难得你过来,正想和你好生说说话呢,谁知道这孩子……改日得闲了,你再来。”萧夫人自家出了事,不好苦留她,亲自送她出门,眼含歉意。
一路到二门口,齐悦瓷扶着丫鬟的肩上了马车,却见斜刺里闪出一个青年男子来,低声与萧夫人说话。她一怔,认出是萧邑,便有些尴尬。
不料萧夫人上前笑道:“我正愁着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幸好你兄长回来了,让他送你吧。”兄妹名分已定,萧夫人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寻常人家兄长送妹妹回夫家也是礼数之一。
拒绝反而显得多心了,齐悦瓷道谢。
萧邑果然命人牵了他的马来。
从萧家到英国公府,经过的多半是闹市区,车马走得慢,大约需要近一个时辰。
眼见日头西斜,将至申时末,齐悦瓷不由在暗中着急。她和老太太、邵槿说得都是午饭后回去。这一耽搁,到家差不多得是酉时整了……虽不会怪她,毕竟她是府里主事的,一走一天显得不合适。
至英国公府门首,天色已黑。
画枕揭起车帘,齐悦瓷探出半个头,含笑对萧邑道:“哥哥进去坐坐,用了晚饭再走吧?”她客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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