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说话。那个男人走到窗口前面,低了头向里张望,嗓门很高得,说要汇款。
香笙抬起头来,很客气得对他讲说:“我们这里不汇款。”
男人笑眯眯道:“咦?原先那一位小姐呢?换了人么?”说着,眼睛只顾努力地盯住她的脸看。香笙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微微皱了皱眉,重复道:“我们这里不汇款。”这个时候,罗盈盈转过身来,笑呵呵地叫道:“哎呀,这不是胡老板吗!”那男人更俯低身子,眼神往里边探了探,嗓门提高一个度,叫道:“罗小姐!你也在呀!”罗盈盈把手上的绷子放在椅子上,人站起来,走到门外边去,预备同男人说话。那男人望见她出来,也没有要迎上去的意思,径自把一只手臂搭上窗沿,依旧俯了身子,笑眯眯地望着香笙。
罗盈盈道:“胡老板,我应该恭喜你,喜得千金!”男人道:“那有什么可恭喜的?等我哪一日添了小子,你再恭喜我不迟。”他又望了望香笙,见人家低了头纳鞋面,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因道:“敢问罗小姐,这位小姐是?”向窗子里边努了努嘴。
罗盈盈道:“香笙,快,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胡宗平胡老板,很发财的。”香笙只是抬起头来,礼貌地向他笑了一笑,依旧去纳她的鞋面。罗盈盈又道:“胡老板,这是工程处罗事务员的太太。”胡宗平道:“啊呀,原来是罗太太,久仰了。早就听人说罗事务员真是好福气,娶了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哈哈,今日一见,果然传说不假。”说着,更是肆无忌惮得弯了腰往里瞧。
香笙一个抬头,正迎上他热切的目光,脸颊霎时绯红一片,胡宗平看见,更是乐开了怀,笑道:“罗太太,我是个粗人,不会讲话。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莫要见怪。”香笙道:“胡老板言重了。”说时,悄悄地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罗盈盈道:“胡老板,你来这里做什么的?”胡宗平道:“来这里自然是发电报的了。”罗盈盈笑道:“刚刚我却听说你要汇款。”胡宗平道:“那是个误会。原来那一位杨小姐当值的时候,我通常是在给人家汇了款子,然后来这里派一个电报过去,表示’钱已汇’。这样有很多次,杨小姐就认得我了。我每次只要往这里一站,向她说‘汇款’两个字,她就一模一样地给我打个‘已汇’的电报回去。我刚刚来时,并不知道已经换了罗太太在这里,因此有了误会。”香笙听见,赶忙放下手里的鞋面,椅子移正回来,向他要了地址,拍了电报过去。
电报拍完,胡宗平还没有要走,脚上订了钉子似的,站在那里不依不饶得同罗盈盈敷衍了一阵。末了,实在香笙不理他,他也觉得没劲,便告辞要走。走之前,对罗盈盈道:“改天我请你吃饭。”又低头对窗子里头香笙道:“罗太太也来。”香笙只当他是玩笑,胡乱答应了他。罗盈盈自然是欢喜,把他一直送到矿场才回。
天气缓缓地暖起来了。忽然有一天,香笙早起推窗,发现一夜之间,窗台完全被紫丁香侵占。就是在那一日,李太太顺利地产下第六个孩子。
是个女孩。
三日后,李家特意使了金珠把这个好消息带上山,香笙高兴地坐立不安。可惜她现在已是有工作的人,白天总是受限,不得自由。好容易延挨到太阳下山,她来不及回家一趟,只简单写了张条子,托罗盈盈交到丈夫罗玉凰手里。
巧的是,她才走出矿场,一个人在傍晚的山道上走着,偶然有挑担子的小贩贴着她走过去,人家走得很快,她是走她的,没有要同人家争抢的意思。沿路风景都是一样,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忽然得后头来了一辆车,也不按喇叭,只提溜着两个滚烫的车灯大喇喇直往她背上蹿。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路边表示礼让,那小汽车缓缓开过去,却停住了,喇叭“哔哔”得响了两声。她心想,莫不是玉凰得了信,坐上车来接她了。那样也好,两个人同去看望,那就显得庄重些。她果然走上前去,试探性得往车子后排望了一望。
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驾驶室里,有人隔着车窗和她说话:“罗太太,你这是往哪里去?”香笙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因而只向他摆了摆手,继续朝前走。没走出两步,忽然想起来,那人不是才见过一回的胡老板吗?
这时,小汽车继续鸣着喇叭追了上来,驾驶室里的人很努力地向她说道:“马上就天黑了,我正要去城里办事,捎你一程呀!”
香笙一想,他说的没错,况且人家诚心诚意的,自己断然拒绝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便向胡宗平道了谢,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刚坐下,车子迫不及待地发动起来。她闻见小小的空间里弥散着很浓烈的烟味,又瞥见座位中间,放了几盒牛肉罐头。罐头旁,摆着一条粉色的丝巾。
车子里只她和胡宗平两个人,她不免有些后悔。这样孤男寡女地坐在同一辆车里,如果叫熟人看见了,传出去可不好听。可是这个时候,车子在山道上开得飞快,就是在几个弯道上,胡宗平也丝毫没有要刹车的意思,没两下就把香笙给转得头昏脑涨起来。
胡宗平和她说话,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胃里翻江倒海得厉害,胸腔里一口气怄着,提不起放不下。
幸而车速快,正在她晕头转向的时候,车子已进了城。这个时候,天才刚刚擦黑。
胡宗平回头问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佛送到西。”香笙开了窗子,大口得呼吸着晚风带来的空气,回道:“实在不敢麻烦你了。你往路边停一停,我就在这里下车罢。”胡宗平道:“那不行,我得把你平安送到目的地。要不然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我要担十分责任的。”香笙道:“我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车子要开过去也费劲,你在这里停下吧。劳驾。”胡宗平看她一味推脱,也就不再坚持,车子缓缓在路边停住了。
香笙下车,刚刚走到路边,胡宗平迎了上来,抓了一条丝巾,什么话也不说,就要往她手里塞。香笙疑惑着不肯接受,又不想同他拉拉扯扯,叫路上的人看了笑话,便接了下来,很快地往前面走去了。
她飞快地走了几步,回头望时,胡宗平已上了车,车子却依然停在那里。暮色四合,她只看到远处两个幽幽的车灯,如同坟地里两团鬼火,又像暗夜里野兽的眼睛。
手里的粉色丝巾,捏一捏,仿佛不只丝巾那样简单。拿上来看,首先闻见那一股浓烈的烟味,马上另一只手掩住鼻子。她看到,那团丝巾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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