媺之

    婉华乃大齐后宫正四品之位。

    听见惊叫之声，苏媺不禁担忧，那落水之人，是与宣颐宫交好、居住在秀鸾阁的婉华杨氏。

    她生性粗爽，又爱热闹。

    今晚，不知她是否到其他嫔妃宫中饮宴，又或者也如曦华一般到御花园里游赏闲逛。

    苏媺和曦华转到惊云阁西侧，遥遥只见小镜湖旁围了一群人，影影绰绰地，约略能分辨出面孔。

    小镜湖，是镜湖水流至御花园西面，因有一座汀鹭岛相隔，水面减至三成而得的戏称。

    它衬着花廊曲桥，别有风致，不少嫔妃都喜欢到这儿临风折柳、采荷戏鲤。

    苏媺正欲派人下山看个究竟，心细的檀墨挤过众人，挨到她身旁。

    她悄声道：“小姐，不是杨婉华，是净瑕馆的曲婉华，还有碧卢宫的卫良则。”

    一句话令苏媺放下心来。

    曦华一向看热闹不怕事大，扭头便要往山下冲。

    苏媺忙一把拉住她：“二位娘娘有那么多人跟着，出不了事的，你急急跑下去也帮不了什么，且看看再说！”

    园中有值夜的宫人，见曲婉华、卫良则身边都有自己人，怕惹祸上身，竟都远远躲开了。

    而惊云阁地势极高，即使看见灯火闪烁，也会认为是夜风摇曳宫灯，因此，曲、卫一干人竟未发现山上有人。

    但从拥翠山上朝下望，却方便得很。

    只见曲婉华站在靠近岸边的浅水里，岸上、水中都有宫人试图拉她上去，她却像是浑然未觉湖水的寒意，动也不动。

    卫良则扶着腰站在会仙桥上，笑得像是一只打摆子的花毛雀儿。

    “哎呀呀，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姐姐啊，不是妹妹说你，往日里你拿腔作势、故作委屈也就罢了。可这会儿，你就是站死在这小镜湖里，皇上也看不见！”

    卫良则说着，拿帕子捂着嘴笑个不住。

    后宫嫔妃们性情各异，自然难免龃龉。

    但多数人都顾及身份，又有宫规约束，即便有些矛盾，也不过你呛我一声、我噎你一句的口角交锋，再不济，也是暗地里下绊子，明面上极少撕破脸。

    此时，曲、卫二人虽剑拔弩张，却都竭力压低了声音，显然还有所顾忌。

    曦华半个身子使劲探出朱红围栏，唬得花照、叶萦忙伸手去拦。她怕惊动山下，摆手瞪眼，让众人都噤声。

    曲婉华和卫良则都是景元帝登基后新纳的宫嫔。

    这二人原是闺中旧识，有髫年之谊。

    据说，卫氏一门乃关中巨富，赵柞起兵时，举全族之力为其供应军饷。

    而曲父原是南周朝果州的司马，赵柞兵临城下之时，他将刺史杀死，带人打开城门，让赵柞未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果州。

    大齐建朝后论功行赏，卫氏一门成为大齐皇商之首。

    曲父则被封为门下省左谏议大夫，从一个地方上的从六品小官，一跃成为大齐机要之司的正四品官吏。

    曲卫二女一同入宫，皆封为正五品美人。最初两年，姐妹一心，相互照应。

    三年前，二人相继有喜，并先后诞下两位公主。

    赵柞数年征战在外，一朝称帝，正是期盼子嗣昌茂之时，虽然都是女儿，倒也欢喜。

    可惜，同是皇女，却有云泥之别。

    卫氏诞育的四公主活泼可爱、聪颖健康，曲氏的五公主却皮肤黢黑，还是天生的大小眼。

    景元帝十分不悦，甚至怀疑五公主并非龙脉，但彤史记录无异。

    监天司深谙帝心，进言说：此女降生之日，天象并无异常。日后，或有异于常人的造化，也未可知。

    赵柞心中郁闷，斟酌之下，给四公主赐名婷宜、五公主赐名伽蓝。

    曲、卫二人的命运自此殊途。

    卫氏自正五品美人起，一直晋封至侧三品良则，虽然不受景元帝十分宠爱，凭着诞下公主的功劳，其位份倒也坐得稳稳的。

    而曲氏自有喜之日起，按制晋封侧四品傛华，于公主满周岁又晋封了正四品婉华。

    但人人皆知，曲氏的晋封之路已走到尽头，这第二次晋封，不过掩人口实罢了。

    她搬出了与卫氏同居的碧卢宫，挪到靠近御花园北角的净瑕馆，幽离若身处冷宫，极少与人来往。

    伽蓝公主更似不存在一般，仿佛一如她的名号，将一生长伴古佛青灯。

    让人惊讶的是，曲婉华和卫良则都选择了维持旧交情。

    据说，不少人亲眼所见，曲婉华一如既往地把卫良则当作亲姐妹，卫良则待伽蓝公主更是如同亲生。

    她不仅亲手为公主裁衣纳鞋，还常常在皇帝面前哀诉公主苦命，求他看在亲生血脉的情分上，给予怜惜。

    但宫中最不缺有心人。

    苏媺便知，这二人互相利用，早已势同水火，而且，现在已无法掩饰矛盾，有当众撕破脸的架势了。

    就好像两朵粘在一起的琉璃花，看似华美，却一摔就碎。

    此刻，曲婉华冷眼瞅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卫良则，冷不防向前一纵，一把抱住卫良则的脚，把她拽进湖里。

    此举出乎众人意料，连曦华都一声低呼，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两个人像老母鸡似地在湖里扑腾起来。

    曲婉华上拉下踹，像是还想把卫良则按进水里。

    奈何湖水寒凉，她体力不支，折腾了半晌，只得先踩了内侍的肩膀爬上岸，两个宫女忙上前，为她绞了裙摆上滴答乱淌的湖水。

    曲婉华缓了口气，忽然一巴掌打在方才呼救的那个宫女脸上，骂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白饭的蠢货？瞎叫唤什么，还怕别人没戏看？”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扭头瞧着比自己更狼狈的卫良则，一阵冷笑。

    “你别得意！还以为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哼，风水轮流转，你早晚也有我这一天！”

    卫良则伏在一个宫女身上，冻得寒战瑟瑟，刚才呛了几口混着泥沙的湖水，正惊天动地一通咳嗽。

    她眼睛红红的，喘了几口气，哑着嗓子呛回去。

    “你做梦！你那风水，早让你那扫把星的女儿给转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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