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骏把她的半边衣衫缓缓褪去,她一截藕臂便露在了外面,在灯火里泛着细腻的光泽。
韩霜用另一只手护了湖碧色抹胸,合起眼皮,又开一亮缝儿,等他包扎。
他面色没有变化,只是拿纱布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又把她的细肘托在掌心里,缓缓抬起:“若是牵动了伤处,你便叫唤一声,我好停手。”
“只管做便是,不过存把长的口子,能有甚耽误的。”
韩骏闻言,像托着个落就碎的琉璃灯盏似的,把她的手抬到半空中,另一只手引着纱布穿过她的腋下,穿过了一圈,又伸过去要穿一圈。
他面上慢慢涨红,韩霜也呆住了。
“继续包,仔细点,莫再分神了。”韩霜别过脸去,细声道。
韩骏点下头,却是把脑袋里的力气都运到了眼睛上。
过了些时候,他才把纱布缠好,在肩头系了个活结,又把她的衣服套上去,把腰边的扣子系紧。
“包倒是包好了。”韩骏的头上沁了层虚汗,倒像是他也受伤了似的,一摸怀里,才想起汗帕被自己扔在了房里。
韩霜在圆凳上微躬着腰,低眉道:“扶我去躺着,这会定下心来,才觉得失了气力,脚下像踩了棉团似的,不好活动了。”
韩骏便用只手把她扶起来,缓步到了床前,又开了纱帐,掀了褥子,把她扶坐到了床上。
“包倒是包好了。”他接过韩霜从枕边递来的一方帕子,揩去了额前颊边的汗珠,把帕子揣到怀里,补充道:“只是你伤在关节处,少了一只手,后面几日吃饭梳洗,却免不了要人伺候。”
“也只能劳烦你了。”
“你说的,我二人需相互帮衬。”他心里生出几丝欣然,却又混杂着怜惜,两样东西像糖和盐一样搅在一起。
“明日也要去趟学里,再跟先生告几天假。”
“朱先生肯么。”
“把家里情况如实交待了,先生性情虽有些古板,但绝非不通人性的。”
“那你落下的功课呢。”
“典籍经义,不读也罢。更何况家里就藏着位好先生,也不用去做怀瑾求瑜的事。”
“‘不读也罢’这句,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志不在此,在沙场。”他去衣柜里又找了个换洗的荞枕,拿到床前,把两个枕头叠起来,扶韩霜去半躺着,继续道:“虽是不通诗词文章,但幸有你教导,也粗识些字,读得懂文书告示。这便够了。”
“这是你自己立下的志向,做姐姐的,当尊重你。”韩霜躺下身子来,叹道:“日后若是在外面遭了风雨,只希望你能记着刚说的这番话。”
“自当谨记。况且,是在你面前亲口立下的。”
“明日不用起早,你去搬个凳子来。在床前坐着,陪我说话。”韩霜这时才明白,身边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开始长大了。
那个回了家便常凑过来同她嬉笑的、又常常调皮惹事,需要她叮嘱的韩骏,开始被汹涌而来的浑浊泥沙,慢慢冲刷成另一张面孔。
自己应该欣慰,不是么?
韩霜心里却有些失落,是那种想把爱物抓在手里,却一把抓空的失落。
他把圆凳搬到纱帐前,背靠床边,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传来几点寒鸦声,由远及近。孤星冷月,风动秋梧扑簌簌。
“想有人陪你说话,怎却跟哑了嗓子一般。”
“不过一时想不到该说些甚么话罢了。”韩霜望着帐帷强笑。
“觉得面前这人变化一时太大,心里不好接受么?”
“是有的。你遭了那番言语,又逢上郑三这事,叠起来,也该转性了。只是一时间觉得面前这人变得有些生疏,离心里的那个小骏远了。多少是有些不适的。”
“你心里的那个小骏,是甚模样的。”他见韩霜噙笑想回答,又打断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个顽劣调皮的孩童,总不让你省事,总缠着你嬉闹,直烦得你想翻白眼。”
“这样听来,你对自己也颇有了解。”韩霜捂着嘴偷笑,又牵动了伤口,肩上传来一阵痛楚,却感觉微不可查似的。
两人一时间又没了话。
“其实心里是存着几分愧意的。”
“郑三?”
“虽为了防身,但毕竟是做戏骗他,不算光明,不算清白的,也使他日子不好过了。不过现在说这话,倒有些惺惺作态,像在耗子尸体前,抹两滴猫儿泪似的。”
“不管真或假,他人总有衡量。姐姐是纯良之人,待人待事,自然总从对方出发,这点我最清楚。不过这事,却要分两头去看。”
“哪两头?”
“一头是女儿家为了防卫,这样看去,是不愧自己的。”
“这我知道,那另一头呢?”
“郑三这回吃了苦头,日后行为自当收敛,却算是除了一害。”
“听上去你了解我,可惜人有时候,自己都看不明白自己。”
韩霜闭起眼,面前仍不住地闪过那一刀挥下去的画面。
“霜儿姐。”他斟酌了一下,打破了沉默。
“你叫我甚?”
“霜儿姐。”
“怎不用叠声了。这‘霜儿姐’‘霜儿姐’的,听起来倒是亲热,却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倒惹人脖子上一阵肉紧。”韩霜闭起眼来,嘴角却不知不觉弯了。
“这样叫好听些,便叫了。”他抬眼望着对面的书案,那个酒盅仍静立在漆黑的案上,白瓷的,很是扎眼。
“便随你罢,反正也不是叫给外人听的。”她把两手叠在腹上,身子有些很疲倦,但脑海里却比往常要清醒许多。
“昨天晚上却做了冒犯你的事情,觉得对你不起。”他低声说道。
“没往心里去的,你也不用过多介怀。年龄到了,有时血气涌上来,冲动也是免不了的。以后注意些便是了。”
“你……却是这样想的么。”韩骏语气没有波动,口里苦味却更重了。
是时候了,有些东西自己也弄不明白,不如摊开说,把一桩事厘清楚,总比含糊着好。韩霜暗想,心里像有团裹缠起来的棉线,又像打着鼓一样。
“小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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