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间,陆锦就感到了一阵阵不适。
眼前似乎总笼着绰绰的幻影,待他分神去看,又转瞬化作了虚无。他神思恍惚,无法集中精神,那若有若无的幻觉搅扰得他心烦意乱。安若从鸾鸣宫回来,首先被他当头训斥了一番,毫无理由。她却没有生气,却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有什么不舒服吗?”
陆锦矢口否认。安若却接着说:“或许我可以帮殿下看看?”
他不知怎么地暴怒起来,跳着脚让她滚出去,坐下时又觉得头晕目眩。幻觉重重叠叠地狞笑着朝他扑来,陆锦仿佛见到自己亲生母亲一片抓不住的衣角,见到自己最敬爱的二哥对别人微笑、对自己满面冷漠的神情,见到广真帝、舒贵妃和陆钰三个人的欢声笑语和乐融融,家里没有他。
他头痛欲裂,眼前一黑,还没有坐稳就从座位上滚下来。
——
清音阁。灯火繁华,游人如织。
“我的好妹妹,你可是许久没来姐姐这里了。”安歌笑吟吟地从妆镜前转过来,“我还以为,你家那位殿下吃了姐姐的飞醋,不将你放出来了。”
安若攥着袖中匕首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愤恨:“你还敢提他。”
安歌仍是笑:“我为什么不敢提他?他怎么了?”
安若深吸一口气,却仍压不下胸口翻涌的悲愤:“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不是我姐姐吗?你不是不知道他对我多重要……你为什么还要害他?”
安歌神色渐渐冷然,收敛了故作的妩媚轻佻。
她漫不经心地观赏着自己涂得鲜红的指甲:“怎么,中毒了,就怪到我身上来?你们青门不是人才济济,你不是也很通医术吗?连这么点毒都解不开吗?”
“……就算解开了我也不愿相信是你害的他!”安若痛心道,“你是我姐姐啊……你为何要给敌国卖命!”
安歌的神色却并不意外。
“查得这么快,看来是我们将青门低估了。”
她垂着眼眸,忽而微微笑了一下:“也好。”
“如你所见,我正是南越的人。”
“姐!大宣才是你的母国!”
安歌笑出声来:“青门竟然还教你这些可笑的家国大义?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生于哪里、是哪里的人,完全无关紧要。我在南越长大,若不是那里的人给我吃穿、供我学艺,我根本活不到现在。阿若,这升平盛世下的贫瘠真相,边陲之地的人有多难活,你小时候亲见的、亲历的……你都忘了吗?”
安若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你觉得是大宣才会让我们如此苦难……?”
“没错。”
“所以你听信那些外邦人的话,要倾覆母国吗?”
安歌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我倒是想。但我并不愚蠢,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耐。”
“……看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交出解药,我可以饶你一命。”
安歌却摇了摇头,笑得越发自嘲。
“阿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你或许懵然不知,但我记得,爹娘是因为旱荒,交不上租子,给那些人活活打死的。”
“家里的东西本就不多,他们砸的砸抢的抢,要不是我跑得快、你不在家,咱们姐妹俩也得落到那群人手里头。”
安歌语声平淡,说出的话却震得人心神剧痛:“姐姐将你安顿在破庙里,挨家挨户地磕头行乞。人家嫌我年纪小,连仆役都做不了,更遑论赏我一口饭吃。要不是那些南越人将我捡回去,我早就饿死了。”
“你可知我这些年满心仇恨,却只惦记你过得好不好。我不愿信你已经死了。”
安若怔然。
安歌忽然道:“妹妹,你和我走吧。这太平盛世不值得、也不需要你为之卖命。我们两个去别的地方生活,你要是不喜欢南越就不去南越,我们去瀛洲、去匈奴……金陵的事情,你就当一场梦一样忘掉,好不好?”
安若愣愣地看着她:“……姐。”
安歌颓然地坐下来,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姐姐一直想报仇,想报复这不公的世道。但太难了,太难了,这是一整个国家,一整个天下啊。”
“楚王中的那种毒中原根本无人会解,如果我不给解药他必死无疑——但我却一点也不高兴。阿若,我今日才发现就算把皇帝杀了,我也不会高兴。”
安若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心脏忽然毫无来由地抽痛起来。
“姐姐……”
她的姐姐是金陵城万人追捧的新星,那么美丽、那么明艳。但此时她坐在那里,显得那么脆弱单薄,纤瘦的肩膀几乎承受不住那一袭华丽的红衣,更不提担起对一个国家的仇恨。
安歌是不是活得太累了。她想要和她一起走,是不是想要放下仇恨,想要救赎自己。
安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回忆起童年,几乎记不起自己还有过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她一个人在破庙里百无聊赖的时候,从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在外面被人怎样折辱。她的一点安宁、她从天性里保持到今日的清高,不过是因为有人替她负重前行。
“姐姐。”她低低地唤,觉得眼眶温热,“姐姐。”
安歌搂住她的肩膀,安若趴在她的肩头,无声落泪。
“阿若,姐姐累了。”她说,“阿若,我把解药写给你,你拿去交了差,然后我们就走,好不好?”
安若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头。
墨痕稍稍风干,安若将那张薄薄的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在胸口。她低声道:“我先走了。姐,今日很晚了,你早些休息。”
安歌不知什么时候也落了泪,眼中尚且残存着一点红。她点了点头,安若忽然走过来抱住了她。抱得很用力,几乎要将安歌整个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姐,姐,对不起。”她将紫蝶匕首从安歌的身体里拔出,感到温热的鲜血溅出来,喷在她手上的瞬间就渐渐化作冰凉。安若将匕首用力地再次刺入双生姐姐后心,嘴里念道:“对不起。”
安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又无比痛苦地看着她:“你……”
她一张嘴,就抑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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