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
姜不韦没搭理他,呆了一会儿后,自行将那锅鸡汤端到了一旁的石桌上。
旧碗筷早已在桌上摆得平平整整,一如往常。中间则摆上了几个少见的肉菜。
“哟嗬,今天这么隆重,算是提前过年了吧,老爹?”荀川垂涎三尺地盯着一桌荤腥,搓了搓手掌道。
“你是我爹!”姜不韦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打开锅盖,香气立刻弥漫四方,将属于荀川的碗端起,给他盛了四分之三,又捞了块肉质细滑的大鸡腿放进碗中,一下便满满当当。
“原来是鸡汤……”
“算了,都是带毛的鸟,反正也没喝过!”荀川目放精光,舔了舔嘴唇道。
随意地将碗端平放下,姜不韦的手极稳,竟没洒出一滴来。
看着迫不及待起勺就喝的荀川,他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语气缓和地道:“给你送行的,这顿不限量,能多喝就紧着多喝点……”
“送……送,送行?送什么行?”荀川闻言喷了一下,刚喝了一口,不知被呛到还是被烫到,连忙放下汤匙,神色惊异道。
姜不韦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一边盛饭去了。
荀川偏移了目光,看向姜渺声。只见姜渺声脸上装满了失落,眼中更有许多的不舍,轻轻摇了摇头。
“十五年,十五年了,渺声!我从没像现在这么恨你是个哑巴。”荀川皱起眉头,看着眼前一桌子菜,不知为何,竟突然少了大半胃口。
荀川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也曾问过自己的身世。姜不韦没有回答,只打趣说他是扫把星转世,今生正好投胎来这山神庙里当个扫地童子,也算“名副其实”。
直到他六岁那年被送到了离这不远的青山寺中学礼认字,见到澄泓老和尚后,才得知自己是被这位德高望重的方丈捡到,而后送到姜不韦这。
老和尚说他虽有佛性,却无佛缘,因此不能留在寺中,只是日常教他一些东西,讲些晦涩难懂的故事。但荀川大多都能明悟,对某些道理的认知也较为通透,哪怕性格大大咧咧,就心性来说,确实比一般的少年沉稳不少。
不过他倒觉得没什么,在他看来,天天听这么一位老和尚传道,就是头驴,多半也能坐地成佛。
这十五年来,荀川每天除了去寺中的一个时辰外,其余时间都在山神庙中,端剑,扫地,打水,做饭。
后三件事他乐在其中,越是干些杂活,他的心就越自在。但唯独端剑这事,他被逼着做了十二年,逢年过节也未尝间断。
每次都得练到手腕发麻才能停下,从最初的大木剑,到后来的沉木剑,再到石质重剑,直至现在这把黑铁大剑。
不仅心性得到增强,就连为数不多的棱角都被磨的光滑圆润。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端剑,端满十二年便停,这是姜不韦答应他的。
可荀川万万没想到的是,端剑的结束,竟也是这十五年山神庙生活的终结。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桌上的菜都几乎没怎么动,似乎三人都默契地想让这顿饭吃得更长些。
三碗鸡汤下肚,荀川第二次放下勺子,看着坐在桌子左侧的姜不韦,正襟危坐,语气平和地道:“为什么赶我走?”
“你本来就是捡的,不存在‘赶你走’这个说法。”姜不韦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悠哉游哉道。
荀川瞟了一眼对面正要夹菜的姜渺声,又将目光挪了回来,用手撑着桌面道:“可渺声也是捡的!你别以为谐音成庙生就是这庙里生的。”
姜渺声一听这话,连忙把筷子收了回去,往嘴里扒了两口干饭。
姜不韦继续吃着菜,不置可否地道:“他本就是这庙里生的,只不过不是我生的,但他跟我姓。”
“跟,跟你姓……跟你姓怎么了!我这名字是方丈大师给取的,又不是我自个儿取的,当时你怎么不反对。我还是个婴儿,你非要让我姓姜,我还能拒绝不成!”荀川激动地连忙反驳道。
“所以呢?”姜不韦挑了挑眉。
“所以这是你的过错,我没有道理为你的错承担后果!”荀川提高了音量,好让自己有底气些。
姜不韦淡淡道:“吃完这顿饭,你便是个成人,让你离开也是理所应当。大丈夫自当志在四方,怎能龟缩在这小庙里?渺声口不能言,你虽天生缺了一目,却和常人无异,他在庙里是寻个庇佑。你呢?寻的什么?”
听到这话,荀川顿时无法还口,张了张嘴也不知应说些什么。
半晌,他的眼神越来越低落,生平第一次红了眼眶子。他从不知道,哭竟是这样一种感觉。不好受,但能让紧绷的心松弛些许。
撇着嘴,荀川吸了下鼻子,带着最后一丝底气,一词一顿地道:“我荀川乃是这青山镇,山神庙,司水,兼饭头,兼扫地童子,你若真把我轰走,以后这些活谁来做。”
说完,他用力瞪大了唯一的右眼,满含期盼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老人,想从他口中听到跟挽留有关的哪怕一个词,甚至一个字。
细嚼后,将口中的饭食咽下,姜不韦放下筷子,这是他上桌后第一次正眼瞧荀川,可那长满皱纹的眼睛里,所透出的眼神竟毫无变化,就连语气都无比轻飘淡然:“水,我能自己挑。地,我也能自己扫。至于饭……这一桌子菜你也吃了。再不济,庙里还有渺声!”
这是十五年来,荀川从他口中听到最重的话。每一个字落在耳朵里,就像灌了铅一般沉。
对比此刻,姜不韦平日里的骂娘声竟显得格外慈爱。
微微颤抖着,忍到了极限。
倏地一下——
随着姜不韦声音一同落地的,是荀川生平第一滴泪。
落在鞋面,缓缓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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